母亲(旧文)
(2008-10-29 12:45:19)分类: 而今而后 |
人在少时,游嬉嘻乐,是不解为父母之苦的。俟及长大,自己有了儿女,经那一朝一夕的辛苦之后,方自渐渐懂得了做父母之甘苦。这大约就是所谓“养儿方知父母恩”吧。
望着儿子睡梦中清纯恬静的小模样,总由不得发呆,有些无措。常会想起朱自清在《儿女》一文中引述他父亲的话:“我没有耽误你,你也不要耽误他才好。”不晓得我该怎么做,才会做到“不耽误”。这时,便想起母亲来。想起母亲含辛茹苦,一手拉扯我们兄妹四人成人,在那样困顿的岁月中,不晓得她曾有意想过我们的未来没有,但她确曾没有耽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幼年时,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家中只有母亲一人劳作,忙里忙外照料我们。兄妹四人中,我属老三,在那无人骄纵的环境中,竟自生成一副任性刁蛮的脾气,小小年纪,心多狡黠,常因母亲无暇多看我一眼气得蹬腿跺脚。现在想来,那时真苦了母亲,儿女虽众,她却很少疾言厉色责骂过我们,除非我们学业不长进让她失望。她用她那宽容善良的心包容我们,也包容周围的一切。
幼年时的智力活动像极深的烙印印在心灵深处,而那样的烙印是一生都不会忘记的。
母亲有良好的文化素养,她也尽她所能,培养了我们兄妹四人对知识的兴趣。那时家里虽说清贫得找不到一片多余的布,可四壁上却贴满了对我们小小头脑有用的画。那都是些简单的出自画匠手笔的画儿,是作为年画,年年都要更换的。然而那画上的《铁杵成针》、《樊梨花》和《三英战吕布》等,有着我看不厌的风景;画中人的生前身后,又给我简单的头脑以无穷的想象。我于七岁时就知道了“梦溪笔谈流,轴线地理转”“,却是在中学的历史课上才明白了这是怎样伟大的话。那是贴在西边墙上的四幅画中的一幅,画上是一位长须飘飘、神采睿智的老者,与他在一起的还有张衡和地动仪,扁鹊见蔡桓公,祖冲之与九章算术,正面墙上还有《刘皇叔迎娶孙尚香》,《文姬归汉》等。在这样的氛围中,我们每天睁眼见到的便是历史,那回声,如同天涯柳絮飞飞扬扬洒满了童年清如水的天空。今天我很奇怪好的东西也会绝迹,如同龙卷风刮过,街上的年画转眼间一律换了模样,美女财神充斥于市,那些美丽空洞的眸子真令人目不忍睹。好在那是比龙卷风更快的消亡。
我的注意力并没有在画上停留太久,我们上小学了。
家里的书渐渐多起来,《儿童文学》、《中国少年报》、《小溪流》、《幼芽》,书中的世界可比画上丰富多了。“小虎子”、“知心姐姐”、“老爷爷”、“阿凡提”,他们都成了我熟识的朋友。我不必再靠想象,而有人领着我走了。书中的世界真让我着迷。我清楚地记得我在九岁时看到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时,心里生出的那一种刻骨的欣爱。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词与词人,竟有人能把简单的文字组合成格调如此清越的语句!啊,真是令人神往。我想,我对文字的喜爱和幼年这种耳濡目染是分不开的,是母亲培养了我们对四脚围墙外的世界无边的兴趣。
学习上,母亲对我们要求非常严格。我至今记得小学五年级时数学考了87分,被母亲打得鼻青脸肿,饿着肚子去上学的事。母亲从不要求我们做任何家务,直到高中毕业,我们都没有自己洗过衣服。时至今日,我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孩子的母亲做到这样。当然,这在今天的教育学上也许不很科学,但,母亲,用她自己的方式,诠释了她对孩子的爱。
儿时绚丽的世界,连同无忧的少年期,如同一只色彩华美的气球,随风飘逝,渐行渐远了。我们慢慢长大了,回味岁月承接,回味丫丫童稚,真不过是一阵烟,而母亲,也渐渐老了……
然而母亲心性独立,不愿牵累到我们任何一个。故虽有腿疾,却仍与父亲不肯离开故乡。我常常在无边的暮色里望着归巢的鸟儿,遥想母亲倚门望儿的心情,泪水常常不自知的迷了双眼。啊,母亲,我愿做您脚下的一株小草,点染您慈祥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