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于酒中与友人说：当代中国没有真正的文人。这个话听起来有点刺耳，但刺耳归刺耳，遗憾的是事实就是如此，因为我所说的“真正的文人“，是指那种作品可以流传千古的大家。只要读过几天书的人，都知道”唐诗宋词明清小说“，现代人读得最多的、讨论最多的、研究最多的，依然是他们，然而当代有什么文学作品是可以和他们一样几百甚至几千年后仍然会有很多人去读去讨论去研究的呢？可能有人会说：当代中国也有人获诺奖。呵呵，诺奖的确是个很高的荣誉，尤其是文学奖与和平奖，战争贩子布什和奥巴马就获得过和平奖嘛。

如果要说当代中国有什么文学作品可能在几百甚至几千年后还会有很多人去读去讨论去研究，那一定是金庸小说了。在当代文人里，作品能被社会大众广泛接受，并且被许多人讨论和研究的，唯金庸一人耳。提到金庸小说，第一印象就是“武侠，打打杀杀，成人童话”这些关键词，但这些其实只是金庸小说的表象而已，隐藏在这些表象之下的，是作品对社会，对政治，对人生，对人性等等等等的思考。可能还有一些所谓正统学者对金氏小说不屑一顾，但百年之后，金氏小说一定还会有很多人读，而那些所谓正统学者，估计就没有几个人记得了。正所谓：“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话题扯远了。今天只说说金庸小说里影响最大的《射雕英雄传》中的一个小小的片段，黄蓉与朱子柳互嘲，管中窥豹，稍稍了解一下刀光剑影里小小的生活情趣。同时也是我近日读《诗经》的笔记，写下来，印象就比较深些。其实，无论哪朝哪代，生活的情趣，又何尝不是暗藏在刀光剑影、是非恩怨之中的呢？就连朱黄所引的诗的主人公也是啊！

《射雕》第三十九回，一灯大师收服了裘千仞，领着渔樵耕读四大弟子从华山上往下走，黄蓉和靖哥哥往上走。四弟子中的“读”朱子柳经过黄蓉身边时，来了一句：“隰有苌楚，猗傩其枝。”黄蓉回了一句：“鸡栖于埘，日之夕矣！“听得靖哥哥一头雾水。金庸随后通过黄蓉的内心想法告诉我们，两人是在互嘲，朱子柳嘲笑黄蓉喜欢郭靖这个傻小子，黄蓉则骂朱子柳是牛羊。这种嘲骂不带脏字，互嘲者会心一笑的境界，令人心向往之，但也只有饱读诗书的朱黄二人能有，如果让郭靖回答，估计他只能来一句：我怀疑你在和我讨论九阴真经。

朱子柳的诗引自《诗经·国风·桧风·隰有苌楚》，原诗为：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

隰有苌楚，猗傩其华。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

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

隰：低湿的地方。苌楚：羊桃。猗傩：婀娜。夭之沃沃：刚长大很繁茂的样子。乐：羡慕。子：指苌楚。无知：无智，无欲。无家，无室：没有结婚成家。

这首诗原意是处在乱世荒年的诗人吃不饱饭，生活压力大，羡慕苌楚无欲无求，没有家室之累。朱子柳把乐别解为喜欢，子别解为男子指郭靖，只说前两句，隐去“乐子之无知，乐子之无家，乐子之无室”，的确是个巧妙的机锋。

黄容的诗引自《诗经·国风·王风·君子于役》，原诗为：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这首诗是女人思念在外服役的丈夫，“鸡已经回圈了，羊和牛也都回家了，你却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在外面千万不要饿着渴着呀！”细品之下，令人无限伤感。黄蓉摘出其中两句“鸡栖于埘，日之夕矣”，隐去“羊牛下来“，暗喻正从山上下来的朱子柳是羊牛，也的确是一个巧妙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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