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不学无术的猪（猪文系列30）

吴振中

小野是一头野猪，年少轻狂，因为喜欢惹事生非，在野猪林算是个众所皆知的捣蛋鬼。小野的爸爸希望孩子尽快接受学校教育，可以借此来约束它的行为，又可以让它学点知识增长见识，提高一点修养，除掉一些痞性，还能促使它掌握一些基本的生存技能，说到底就是想让小野将来过得更好。但小野的妈妈总认为孩子还小，还可以在家多玩几年，反正目前在小野爸爸的努力打拼下，家里条件还不错，孩子可以继续啃老。

一年又一年，小野渐渐大了起来，依然沉溺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家庭环境中。小野的同龄猪都已上学，甚至有的已经毕业自谋出路了，但小野还是在林间游荡，与一群比它小好多的猪猡们在一起消磨时光。小野不是这里害，就是那里抢，既像游侠，又像流氓。在与猪猡们一起浪荡的日子里，它行为粗鲁，言语庸俗，但能唬住猪猡们，使它们言听计从，小野因此得意洋洋。小野的权威逐渐增强，它也就变得更加的自傲自恋和张狂。小野的爸爸十分勤劳，起早摸黑地觅食，还要为小野母子俩预备口粮，虽然渐渐苍老，可儿子还是那么得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不可一世，啥事也指望不上。在小野妈妈的眼里，小野还是个孩子，它所有的蛮横和轻佻都是可爱的表现，都可以原谅。每当小野爸爸要求小野上学时，小野妈妈就来护短：孩子的天性就是玩，在玩中成长不好吗？小野也是振振有词：“上学有什么用？我整天这样过得不是很好吗？”小野爸爸说：“好吗？就算好，那也是我和你妈妈操劳的结果。”“谁要你们操劳了？离开了你们我难道还能饿死么？”“饿死饿不死我不敢断言，你得要多学点知识掌握一点技巧，万一我和你妈妈有个三长两短，最起码你能够独立或是有能力照顾我们吧？”小野爸爸语重心长。“我能不能独立就不需要你们操心了，你们那么有能力，还要我照顾吗？倒不如你们再多学点多积累点，何必让我再受教育之苦呢？”“你这叫什么话？难道你就这样游手好闲过一生吗？这样的生活有意义吗？你应该要有思想，要有理想，要有责任心和使命感。浑浑噩噩可不是生活的本真啊！”“真是啰嗦，烦着呢！”小野对父亲的忠告不屑一顾。小野妈妈对小野的不孝态度也很不满，“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对父亲说话呢？”“这样说话怎么啦？我没有读书，我就不知书达理，你们懂得多，可你们的话我就是不想听，你们还是自己讲给自己听吧。”小野气呼呼地夺门而出。“你要到哪去？回来，回来。”小野爸妈共同哀求道。“我才不回来呢，除非你们死了。就算你们死了，我也不回来，看看离开你们我能不能生活。”小野自信满满，它离家出走，要向爸妈证明，离开了它们它照样能填饱肚子，它照样能成为“王者”，获得“荣耀”。

小野在外浪荡，靠着猪猡们的“进贡”它滋润了一天又一天，它满足极了，乐此不疲，自鸣得意。但时间一长，猪猡们的爸妈发现情况不对，就告诫自己的孩子不要和小野在一块玩耍厮混了。离开了猪猡们的供奉和追捧，小野便成了孤家寡猪了，独自在林间穿梭，如游魂一般。挨饿一两天，小野还能挺过，三五天后，小野就有气无力了，形状凄惨。它被指指点点，意为没有出息的一代。但小野很是固执：走自己的路，让别猪说吧。小野的爸妈希望小野回家，接受教育，至少与它们一道觅食，增长一点生活经验学习一点生活技能。小野挺不服气，心想教育算个屁，不读书没文化，还真能把我那个啥？等我飞黄腾达后，我要气气你们这些“老不死”的。

猪是铁，饭是刚，一顿不吃饿得慌。小野就是不愿向父母低头，可自己也确是没有觅食的本领，如其挨饿等死，不如主动出击，于是小野想到了偷和抢。这真是一个好办法，得来全不费工夫。侥幸的一次成功，极大增强了小野的信心和胆量，但终究有被发现痛打的时候。小野并不反思错误，还一意孤行，饿了就偷，馋了就抢，被发现了就跑，挨打了就忍着，反正吃饱了一顿可以撑上一两天。一头猪要什么思想，要什么理想，没事晒晒太阳，躺着睡觉多舒坦。只要我能跑得快，不被捉住，被打几顿又何妨？小野常常这样想。它没有忧患意识，更不懂得防患于未然。

一觉醒来，小野又觉得肚子咕咕叫了。再到哪里偷食呢？附近都逛遍了，大家也都提高了警惕，做好了防备。上次被打的左后腿还没有全好，背上的肿块也没有全消，一想到再去偷食便心有余悸。但又不能坐以待毙，小野决定改变策略，它要亲自“偷袭”农家的红薯地。夜幕降临，小野战战兢兢，它闻到了红薯叶的味道，那是家里常有的味道，之前它只知道吃，从来就不知道是怎么得来的。现在红薯地就在眼前，绿油油一片，藤叶很茂盛，看来红薯大着呢。小野本能地撅起鼻子拱啊拱。因为从来没有经验，还没拱几下，它就觉得鼻子疼痛不已，难以忍受，它也只能将就着吃点藤叶了。真不是滋味，是叶子的涩苦还是心里的酸楚？小野此时此刻有了一丝丝悔悟，但很快它又打住了。哼，天无绝猪之路，我就不学技巧不读书，难道不能成为猪？不信，走着瞧吧！想着想着，它又自信起来。可此时就听见咔嚓一声，它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顿时昏了过去。原来它踩到了猎人布置的钢夹子，尖尖的钢钉牢牢夹住了它的右前腿，刺进了皮肤顶到了骨头，越动越痛，鲜血直流。

猎人扛起小野带回了家。小野只是昏死过去，并没有咽气，它还是活的，即使没有思想，毕竟还有跳动的心脏。猎人打消了杀死小野的念头，他把小野关在一个猪圈里养着，又弄来了一些药品为小野疗伤，还带来了好吃的为小野补充营养。一天两天三天，一月两月三月，小野恢复了正常。它也没想着要逃跑，因为它觉得在猎人的猪圈里生活得非常惬意，有吃有喝，无须劳碌奔波，要睡就睡，这里就是一个温馨的安乐窝，这不正是自己所要的生活吗？快活快活，想想自己的爸妈还在野猪林里忙忙碌碌，还不是得过且过？自己翻身的机会到了，瞧瞧瞧瞧，我没有读书，我没有文化，我没有技能，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么？我要思想干什么？有人喂我吃，我就吃呗；有地方给我睡，我就睡呗，知足常乐。

小野在猪圈的日子平淡无奇，吃了睡睡了吃，悠哉悠哉。它的身体日见其胖了，它的眼睛迷离起来看不到阳光，它的胃口越来越大，四肢也越来越粗壮，皮润毛黑，越来越有模有样。猎人满心欢喜。小野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眼前的世界它也无法想象。它只是本能地吃啊吃啊，头脑越来越胀，它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向何方？它没有一点思想，张嘴即吃，却食之无味。为什么要吃？吃是为了什么？它再也感受不到山野的风了，哪怕是再听几句父母的唠叨都成了奢望。自由受到了限制，精神受到了麻痹，只有眼前的苟且，再也没有了诗和远方。小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空虚空虚，惆怅惆怅。

终于阳光灿烂的一天，猎人心花怒放，他把小野弄上一辆卡车，开往城市的鲜肉市场。一路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小野在车上颠簸着，享受着美景，感觉舒畅。小野心想，又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了。是的，小野开始有了思想，它憧憬着自己的未来，想象着在新家吃喝玩乐的模样。

今夜很黑，没有一点星光。今夜无眠，只适合想像。今夜的猎户早已进入了梦乡，今夜的小野，明天会在哪方？

2025.1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