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爱折腾的猪（我的猪文系列23）

吴振中

小野是一头有理想有抱负的猪，它的理想是能有一顶帽子，它的抱负是当个领导，体验一把高猪一等的感觉。至于小野有多大的能力，大家都心知肚明，毕竟它出于山野，是蛮夫一个。平时它偷吃偷喝，还少见阳光，见人就躲，更不知山外的世界如何。自从进入家猪的行列，小野这才发现山外的世界是真的精彩，饲养场的日子才叫生活。无奈脑中羞涩，它也想通过上学来提升自己，去追求更好的精神生活，可发现自己根本静不下心来听课。它的欲望驱使它不甘平庸，办法总比困难多。从野猪晋级家猪，不是说它有多大能力，但至少说明它多有能耐。当今的现实中，有能力不一定能成功，有能耐才能成为英雄。如果说能力表明一个人的智商，那么能耐就表明一个人的情商。智商的欠缺可以用情商来弥补，这在野猪界也是一样。小野正是靠着自己的能耐，在主人那里讨得了一顶帽子戴戴。

怎么说呢？帽子确实是一顶好帽子，但主人说需要低头才能戴得稳戴得牢。这不仅让小野头不舒服，心里也很不踏实，但为了不失去这顶帽子，小野还是勉强答应了。可低着头在同伴面前晃来晃去，哪有一点威严，就连自己本有的一点脸面都不能显现。小野无奈，某晚又溜进了主人的房间，它摆弄了一点舞姿后，终于道出了自己的苦楚：“实在太累，抬不起头，没有一点精神。”主人说：“你得自信，要有魄力，毕竟你是一头有帽子的猪。”“可它们就是不拿村长当干部？”小野很是委屈。“我虽然有帽子，可老是低着头，它们要么看不见，要么视而不见，甚至还耻笑我是怪物，疏远我逃避我，让我很尴尬，不知所措。”主人这时严肃起来：“那，你就要拿出你的权威来，毕竟不是谁都有帽子的。”“可我这顶帽子名不正言不顺，又哪来的权威呢？”主人也沉默了，他也知道这是事实，也挺为难的，不过最后他还是安慰小野：“这样吧，你暂时还不能管猪，你还是管事吧！这么一个大饲养场，我也忙不过来，也没有许多的精力，往后关于饲养场的事你就多多担当吧！该发挥就得发挥，要敢有作为，这样才能树立今后在猪猡面前的权威。”小野有点激动了，但还是弱弱地问了一句：“主人，我能不能白天抬头，晚上低头呢？”主人不坏好意地一瞥：“看你也不傻，抬头俯首与白天黑夜何干？你难道不能察言观色，适时转换角色？小野子，多看看，多学学，该如何如何，你懂得！”主人讲得似乎不明不白，但小野此刻听得是明明白白，多日来的积虑一下子便释然了。

小野昂首挺胸起来，它时不时来到各个猪圈前哼哼哈哈起来，它想借此“亲猪”，也想借此“显摆”，但猪们颇为冷淡，甚至怀疑小野是来明察暗访，不怀好意的，于是对它嗤之以鼻。看来要想树立自己的权威，小野得干点什么。干点什么呢？小野也知道自己的那点水平，比上不足，比下也缺，能有多大的说服力呢？但小野还是很自信，因为它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谁能帮我说话呢？还得是主人。主人凭什么帮我说话呢？还不是要投其所好，让他高兴。皎洁的月光下，呼啦呼啦，百猪齐哼，只有小野静静地静静地彻夜未眠，它在想如何找到存在感，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

主人叫小野“管事”，管事就得做事，于是小野便从饲养场的方方面面着手，开始巡视。这一巡视不得了，小野发现了好多有待解决的问题。首先它觉得饲养场的门楼就不合时宜，太窄太矮太小气。如今哪家单位的门楼不都是高大宽敞上档次。它决定拆了重建，旧得不去，新的不来，新的门楼一定要符合主人的气质。在小野的策划下，新的门楼拔地而起，石灰浆刮白，大理石包面，豪华气派，威严耸立。小野还特意请主人亲笔书写“猪天堂”三个大字，并配了英文翻译：PIG’S PARADISE刻在了显眼的位置，还镶上了金边，字体显得更加的苍劲有力。原来的“饲养场”三个大字被扔进了垃圾堆,算是结束了自己三十多年的政治生涯，总结起来，真是一败涂地。小野还特意搞了一个落成典礼，邀请了各界大佬和名士，还请来了多家媒体。报道中大肆宣扬，营造气势。来者络绎不绝，宴席上都是赞不绝口，吃靠双手，掌声没有。聚光灯下，主人魅力四射，光辉耀眼，小野也是跟着沾光。它低着头，谦逊有加，却也心花怒放。虽然这是一个大手笔，花费不菲，但它满足了众人的眼福口福，主人心里高兴，自己脸上有光，这难道不是得有所偿？小野也是凭借此举让主人刮目相看。饲养场有的是钱，钱要用在刀刃上。刀刃在哪里？那就是要满足主人好大喜功的欲望。主人满意，让小野越发的神气，它又突发奇想：要想与时俱进，还得注重亮化工程。说干就干，在小野的精心策划和指导下，饲养场里能挂彩灯的地方都装上了灯带，五颜六色，还有各种的造型和图案。然后在主楼的关键处分别安装了十个大型的射灯，来渲染气氛。对小野来说，它是不盼白天盼黑夜，到时候一通电，整个饲养场是万花丛中一点红，特别的突出和耀眼，霓虹闪烁，富丽堂皇的感觉。小野还特意请人给饲养场的夜景拍了一组写真集，还专门制作了一集高清宣传片。美轮美奂，绝世桃园，让主人都不敢相信这就是他管辖下的“猪天堂”。小野说：“今非昔比，那是当然，还不是主人领导有方。”小野真诚地要求主人在视频后加上出镜寄语：猪天堂，一个有口福的地方，欢迎有志之士前来参观交谈和洽谈。这又是一个大手笔，花费自然不少，但只要主人高兴，钱就不是问题。一个字：值！

小野越发骄傲起来，它自我感觉良好，存在感爆棚，高猪一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当然这只是小野的自我意识，在其它猪们的眼里，小野就是折腾，纯粹是为了媚上和邀功而铺张浪费，拍马屁不干正事。一个养猪场，门楼再豪华再宽敞，它也是一个屠宰的地方，阴气太重，除非特殊情况，谁会常来？一个养猪的地方，该懂得如何把猪养的白白胖胖，提高出栏率出肉率，整晚灯火通明，猪们睡觉都受影响，又何谈休息和养胖？饲养场这么有钱，难道就不能增加猪的食料和营养，非得让猪们哼哼哈哈，因饥饿而呐喊？一个养猪场的生命线是什么？还不是要看猪的品种，肉的质量？养不好猪，肉不好吃，谁也不买账。就算你天天宣传，年年承诺，一切都是浮云，一切都是免谈。小野哪管那么多，它也想不到那么多。它现在学会了察言观色，对主人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投其所好，不怕麻烦，不怕浪费，就怕找不到借口和安慰。

小野又在饲养场里溜达了，它左瞧瞧右看看，想想哪里还需要变化变化。围栏变成了围墙，围墙上还有了点缀，实在也搞不出什么新花样了；猪栏变成了猪圈，猪圈上也是充满了宣传，实在也搞不出什么新名堂了。不该砍的树也砍了，不该移的花也移了，还能干点什么呢？走着走着，突然崴了一脚，踉跄了一下。原来是广场上的一块地砖松动了，这让小野顿时有了想法。“这还了得，严重影响猪们的散步和休闲，安全大于天，要防患于未然啊！”于是它请示主人，说明理由，要翻修广场。说是翻修，实际上就是彻底铲除，重新规划设计，打造一个精品休闲之长廊。看来原来的水泥地面要淘汰了，地砖镶边也要废了，铺上沥青碾压正好，再在上面铺上一层草皮那才时髦。说硬也硬，说软也行，猪们肯定喜欢的不得了。主人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当下也就批准了。小野现在办事效率就是高，因为认识的人多，找它的人也多，只要有利可图，办事绝不耽误。新的广场建成了，小野还特意迎合主人的心思，在显眼的一侧立碑纪实，为主人言志。又是一个大手笔，此时饲养场的财务出现了赤字，但小野哪管许多，反正自己不会挨饿。主人也不会再担心什么，在小野的策划下，他的成绩是有目共睹，他随时都可能上调任新，留下的窟窿谁来谁补。再说了，饲养场再怎么亏空，只要有猪猡们在，多宰几头就是了。是的，主人走了，谁还会管奴仆们的死活。

猪猡们在新的广场上休闲散步，免不了要吃喝拉撒，可新建的广场根本就没考虑到防水排水的问题，再加上草皮好看不中用，藏污纳垢，难以清理。热天是臊臭弥漫，雨天是屎尿遍地，整个的广场变成了一个超级垃圾池。走的走的，去的去的，谁会在意，倒霉的还不是猪猡们自己！广场迟早还要重修或重建，只要有小野们在，折腾还会再继续。

2022.0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