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是给我家的小时工。3年前，自己上门来找活儿，说是家政公司做一个小时只给3块钱，太少了，就自己直接找找试试。她一般每个礼拜来一次，每次两个小时。她很勤快，也有点粗心，偶尔会打破我的小玩意，她嘿嘿笑笑，我也不怎么在意，因为自己也会打破东西。她是个聪明的姑娘，说过一次的事就都记住了。

小孙最近有些烦恼，恼她老公不往家里交钱。她过去不知道他赚多少，也不介意，但最近从朋友那里知道老公跑交通一年大概能赚5万多，她先前知道的只有1万。另外她老公的哥哥借钱不还，老公还是会借，她就有点不乐意了。老公的手机费让她交，养孩子养家也都是靠小孙做小时工每月赚的几百块钱。

小孙蛮喜欢说话，东家长短都会跟我说说，不过是一般的信息，倒也不算多嘴。我就是一般性地听听，不去打听。她说最近总跟老公打架。开始听她说家里的事，我还很同情她。说白了还是因为穷，不舍得花钱，赚钱不多，老公花钱却不算计，累了打趟车花几十块钱，她就心疼不已。

我跟她探讨如何改善家庭的关系，给她一些建议：别硬来，打架没有用，反而会让关系更坏，还不如软一点，示弱一些，让老公多有些责任感承担家庭的负担。说了很多，但小孙总在自己的逻辑里绕不出来：老公总是这样不顾家，她怎么能有好气对他，她对他有气，他也更糟糕。我问她想要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更坏的关系，那就继续这么做，否则就要改一改方法。她仍是不停地数落老公的不是。后来我很直率地说，你老公不是个傻子，也知道钱紧，偶尔打一次车是因为需要，你骂他乱花钱，他会觉得你不爱惜他只心疼钱，在心里会很不高兴你——而这只是一个例子，为什么总把自己的想法当成是最正确的呢？小孙好像有了一点明白。

看小孙也好像能看到过去的自己：总在自己的逻辑里绕弯，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其实如果抛开自己的立场，从别人的角度想想就能得出不同的结论。凡事重要的是看结果，明白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就往那个方向去努力，而不是纠缠于小事情里面，看不清楚事理主次。可是啊，大家都是凡人，都有自己的情绪和过去的经验，能够跳出来看，能够拿起放下真是不容易。

说别人都明白，因为不关自己。到了自己就糊涂。我明白像小孙这样的姑娘的苦恼和希求，辛苦也都没所谓，不过是希望能有点关心，两口子安安稳稳。换了我，说实话恐怕老公动过一次手，我过都过不下去。我说那些话也不过希望能安慰她一点。两口子的仇都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要消也要一点一点地消。不容易。小孙个性是有点强，她老家是内蒙的。如果换个南方的姑娘，脾气软一些，嘴软一点，没有钱了就让老公拿主意，估计结果还是有不一样。

一向都尊敬小孙，她也待我好，我告诉她家里太脏，即便忙她会抽时间跑过来给我打扫。有次有两个尼泊尔的朋友突然来家里，我让小孙帮忙去超市买点冻饺子，告诉她我的朋友不吃猪肉，她最后买了三鲜馄饨回来，非常合适——我自己去选都觉得为难。小孙固定给楼上的一家韩国人做饭接送孩子，中午饭做人好了就下来我家做卫生，午饭没顾上吃，还要再饿着肚子给我家忙两个小时。我请她一起吃过一次饭，后来再不肯吃。

每当我接触到这些靠体力吃饭的人，心里都觉得舍不得。也许就是人各有命，自己修自己来世的福。幸福只是个相对的概念，赚钱多的人又有几个是开心的，还不是各家有各家的烦恼。我打心里敬重他们，这些朴实善良的人，总是尽心尽力把事情做好，对此我心怀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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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2008年1月14日写的。后来小孙接替一位生孩子的同乡在一家外企办公室里打扫卫生，每月2000多块，按时按点上下班，也不似家里的活儿那么重。慢慢地，她不再来我们小区做钟点工了。我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家里的活儿都自己做，现在也很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