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殊作品印象

刘媛媛

通常，对于容貌秀丽又颇具才情的女子，世人的眼光要复杂一些。爱慕喜欢者有，但也不乏戒备和挑剔。两者细究起来，其实心理指向是一致的，就是希望人群中出众者能如自己所想的一般完美，以弥补自身的缺憾。美貌是一种难得的天赋，若再有才情，就像艳丽的花朵又带了怡人的芬芳，古人所谓才貌双全，就是感慨这样难得的人中龙凤吧！

蒋殊就是这样一个称得上才貌双全的女子。知道她比认识她要早好多时候。还是在2008年山西女作家协会成立大会上，蒋韵、葛水平等山西知名作家自然是众人瞩目的中心，在这样一个女人众多，更确切地说是才女成堆的集会上，颇有几位长相衣着打眼的女子，也很吸引众人的眼球。彼时我因孩子高考，心不在焉无暇其他，匆匆而过与他人并无交集。后来，断断续续参加过几次活动，也只倾听，但还是记住了一些面孔。女作协有一个自己的博客，闲暇时逛逛，无意中走进了蒋殊的院子——她的博客就叫殊院，在这里，看到了她的《草儿的粉》，竟是震惊到无语。

《草儿的粉》是蒋殊为数不多的小说。作品写一个卑微的缺少关爱的农村小女孩被诱奸的故事。“粉”指香皂，在当地被视为女孩子价值、尊严、被爱的象征，丑陋的也不伶俐的草儿，处处被歧视，在众人甚至草儿自己眼里，她是不配得到粉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内心深处有着正常女孩子一样对于“粉”的渴求，那个诱奸者满足了草儿的愿望，草儿因此失身，怀孕，被迫嫁与比她更下贱的人，随后难产而死，死后人们才发现她身上有一块真正的“粉”！作者用饱满精致的铺陈叙述这个故事，营造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让我震惊又疑惑，惊的是这样的故事与人物，与上世纪二十年代乡土作家所描绘的何其相似！相隔一个世纪，民风人性甚至生存环境，竟然还是如此麻木愚昧。惑的是在现代文明这样深入人心的当代，这个故事有多少真实生活的影子？与许钦文、台静农等乡土作家批判审视的视角不同，蒋殊以一个女性的善良慈悲，给这个悲剧加上了温暖的想象。那个诱奸者本该是草儿悲剧命运的罪魁，但是作者却有意把他虚化，甚至连草儿都没有看到他的真面目。他神秘地来去，没有施暴者的残忍，对待草儿甚至有几分浪漫和柔情，正是这个陌生到连面目都不清楚的人，带给了草儿在熟悉的人那里得不到的爱，满足了一个女孩对生活的全部渴望，这样看似悖论的处理，无疑包含了作者对生命的尊重和深刻的悲悯。

和蒋殊第一次见面，就迫不及待地抛出了心里的疑惑，她娓娓地讲述故事的原型及现状，我更理解了作者的用意，现实不乏猥琐丑陋，而文学作品更应该传达爱和温暖，给人们以生的美好和希望。

2014年3月，蒋殊的新书《阳光下的蜀葵》出版，收录了她关于故乡的散文。书分三辑：“那些人”，“那片地”，“那些事”，浓浓的乡土情怀一如作者所言：“如果有一天，我的文字里没有了我的村庄，那一定，是我老了……因此只要我还健康地活着，我一定会坚持写我的村庄。”读完全书，就会明白蒋殊为什么如此眷恋这片土地，这个小小的山村，给了这个乳名“小小”的女孩子最淳朴而丰盈的爱！这里有长辈们血缘至亲的疼爱宠溺，也有同辈姊妹的情深意重，更有少年多情纯粹的爱恋……在作者笔下，这个小小的村庄宛如宁静的世外天堂，她安心自在地在这里成长，感受到的是人世的温暖，大地的深情，也因此，养成了她善良宽厚的心性。散文是最见心性的文体，这本书最打动我的是作者无处不流露的真情。《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是为数不多与乡村无关的文章，却是与作者的生活紧密相连，作者写的是自己的婆婆，从最初的婆媳相争，到最终婆媳相惜亲如母女，展现了一个现代女子在家庭中的成长历程，也许正是这片土地的慷慨赐予，“我”才能摒弃怨恨伺候生病的婆婆，用自己的善良感化了百般挑剔的老人；《往事如莲》回忆了朦胧美好的初恋，或者连初恋都谈不上，是一个少年纯洁的爱意，让人感到作者对他人的尊重，以及一个姿色出众的女子对情感恰当的把握与坦诚；《雪的记忆》围绕自己的婚礼，在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雪打破所有计划的踌躇里展露的乡情。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暖暖的，暖得让人不愿意也不忍扔下这一切离去。”（蒋殊）

 也许同样的农村生活经历，我对蒋殊笔下的蜀葵十分熟悉，在我的家乡华北大平原，这种植物俗称大麦熟，可能是麦子成熟时节才开花吧！它们散落在乡村的院落屋角，一丛丛不枝不蔓，挺拔秀气，嫣红，淡粉，单瓣，重瓣，盛开在乡村广袤的蓝天下，一串串地朴素而热闹，是人世间的喜庆俏丽。蒋殊的文笔绵密细致，不做惊人之语，打动人心的是字里行间的真情与实在。

与蒋殊见面是初秋午后，眼前的女子，肤色白皙举止柔婉，竟有江南佳丽的风韵，她的美不咄咄逼人，邻家女孩一般沉静自然，她的声音不是我想象中的清脆，稍稍低沉又略带乡音，与她的人竟是更和谐，忽然就想到她笔下的蜀葵。蒋殊如今是一家大型文化杂志《映像》的执行主编，但不见奢华，唯觉淡雅。她的杂志2014年成为山西惟一一家“中国最美期刊”，送上祝福。

注：本文发于《工人日报》2015年7月20日第7版，为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