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的影子

我是从天津回来的大巴上听到这句歌词的。不知道歌名叫什么，也不知这句词的前后句分别是什么，只死死记住这一句。它实在是贴合了我当时的心境。

本不是内心的打算和向往，却架不住死党一次次相逼，终于答应她，两天后动身去天津。

去天津，当然要看谢大光老师。谢老师是国内知名的散文家，原百花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辑。认识谢老师，是缘于他在山西省文学院高级研修班上的一次讲课。每年来讲课的老师很多，一一认识了，又一一走了；走了，就淡了。只有谢老师，与我们相处下来，足有四年多。除了那次讲课，我们此前已见过两次面。

到谢老师家小坐后，我们就约谢老师次日一道去唐山玩。谢老师克服了正闹肚子的不适，当即给唐山的朋友打了电话。放下电话，谢老师大致给我们说了他这位朋友的情况：在唐山市残联工作，当年唐山大地震时伤了一条胳膊。人极好，极有才华。志勇与谢大光老师

见面是在唐山市长城大酒店门口。远远地，看到一位背挎包的年轻而精练的男子，他笑着一路跑到车前，向大光老师问好，向我们问好。为了行路方便，我们让他坐了副驾驶位置。他跟谢老师一定许久不见了，脸上始终洋溢着开心。由于他的名字与我弟弟一样，因此顾不得礼貌，我直呼其名，他很爽快地应了。对了，忘了告诉大家，他叫“王志勇”。一直到下一站下了车，我才发现，1976年的唐山，他付出的代价是一条胳膊，右胳膊。

可能是因为汶川的伤痛还在继续，我对从地震中生存下来的人有一种特别的敬意。我总以为，若非出奇地坚强，不可能从那么大的苦难中坚持下来。眼前的王志勇，当然一定也是。当时，他正忙前忙后，为我们的行程做着安排。说话间，他的妻子走出来，这是一位美丽的女性，但不柔弱。果然，后来得知，她叫杨静，曾经是唐山市非常著名的电台节目主持人、记者！如今，又成了广告部主任。从她风风火火、干脆利索的言谈中，看得出她很有成就。这样一位年轻而事业有成的女子，她身后的男人一定是出色的。因此我坚信，王志勇一定胜过杨静！

接下来短短的两天接触，让我的感觉变成事实。初始，我们比较自觉，以为志勇的热情一定来自谢大光老师。我们，只是谢老师的随行者。这种情形，在生活中经历过无数次。跟一个有头脸的人出去，无论受到什么样的礼遇，都要保持头脑清醒。对方会对你始终客气，但你能感觉出那仅仅是一种客气。然而王志勇不，时间虽然短暂，他和我们却一开始就像老朋友。也或许，正因为不愿我们有这种感觉，他对我们三个表现出更多的关心。他的周到和细心让人自叹不如。我们三位女士中间，死党的“三姐”最优雅，由于连谢老师都是第一次见面，又不似我与死党这般人来疯，一路始终保持沉默。那夜在船上晚餐，中途，我们开始没大没小，挤到一个桌上乱侃！只剩了三姐独坐桌旁。等我们侃了不知多久想起三姐时，扭身却发现志勇与三姐聊兴正浓。三姐竟然开了啤酒，与志勇对饮。从太原到天津，从天津到唐山，从唐山到乐亭的漫长行程中，一直没说过几句话的三姐竟滔滔不绝了。我和死党、谢老师都惊诧不已！谢老师当时一个劲自责：“看看看看！我们都没感觉把三姐冷落了！”那夜之后，三姐开始主动与大家交流！

两天的时间，除了行程就是吃饭。饭桌上，王志勇会很麻利地给三姐剥一个鸡蛋，给我们夹一筷子菜。无论大小饭店，他除了很轻松地照顾好每位客人，还能很好地与服务员沟通，避免了许多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而我们，也习惯了心甘情愿接受他的照顾！始终找不到一点机会去照顾他！王志勇不但对客人周到，饭桌上，他还会适时对哪怕是很熟的朋友敬一杯酒，表达他的心情！无论他的哪个朋友，对王志勇表现出的，都是友好加服气！因为有谢老师这样正经的文人和我们几个爱好文学的人，饭桌上当然少不了高谈阔论，王志勇，总会以博学和独特的见解赢得人们的叫好。常常，我看到，杨静会以欣赏的眼光看着她的爱人。偶尔，他们夫妻会论辩一番。游船上，杨静抓住短暂的几十分钟时间，躺在志勇的怀里美美地歇个够。那一刻，我就看出，生活中，王志勇，一定给了杨静极大的支撑！谢老师也说，杨静在工作上遇到坎坷，都是王志勇帮助出主意想办法。

志勇与杨静

短短两天，我们肯定见不到，但能感觉出来。

临走的前一晚，王志勇执意要送我们回酒店。他与谢老师聊到近11点，又过来与我们告别。我们提到两天的欢乐，当然离不开我用傻瓜机拍摄的照片。当我们想到该留下联系方式时，志勇已拿出他早已写好的三张纸条，是他给我们三个的联系方式。每一张上，他都认真写下姓名，单位及地址，家中电话、单位电话、手机，以及电子邮箱，而且，字体极认真极漂亮（我至今留着）。而我当时匆忙找来一片宾馆的纸给他写我们三个的联系方式，只有名字与手机号。为了掩饰我的不认真，我阿Q似地对他说只要有手机号，就什么都有了。

志勇尽管事事周到，但绝不是一个古板的人。他说他几乎不喝酒，然而那个晚上，他似乎喝得多了些。船上下来，已经很晚。聊天时，我们忽然发现了天上的满月，恰好露出厚厚的云层，漂亮极了！我们疯了似的跑到海边拍照！一贯配合的志勇坚决不拍！说朋友相处太短暂了，还是找酒吧继续喝酒吧！我们明知这样的小岛这样的晚间绝没有酒吧，还是跟着他围着海边瞎转。中途，志勇掏出烟对我和死党说：“一人一支！”我俩说：“还没学会！”他不信，说：“写小说的人怎么可以不抽烟？抽一支！”我们笑！指指身后的谢老师与三姐，意欲让他停止。然而他说谢老师是极其通达的人，不会笑话你们的！看我们还不接招，他小跑两步，藏在一处断墙角招呼我们：“这里他们看不到！我教你们堕落一下！”我们答：“就不！”想他一定失望了，没招了。他却又往前跑几步躲在另一似垃圾场的角落冲我俩招手：“快过来点上，他们看不到！”我俩已被他的样子逗乐了，边笑边往前跑。他终于忍无可忍，指着我俩说：“我给你们说啊，你们两个胸无大志知道不？”

再也顾不得谢老师在身后散步细语，我与死党大笑起来！超乎常规的笑声在海面上一阵阵飘过！身后的谢老师与三姐跑上前问怎么了。我们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来，只能指指王志勇。而他，品着烟，不屑地看着我们。表情，始终一本正经。那一脸的严肃更让我们大笑不已。谢老师与三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被我们双方截然不同的神态逗乐了，跟着笑起来。寂静的暗夜里，这样混声的怪笑打乱了小岛的宁静。

只有志勇，始终板着脸。

那晚，我和死党一人举着一根烟回到房间，相互看看，又大笑！

次日，杨静开玩笑说，昨天志勇是不是喝多了？他这人有强迫症你们不知道吧？我和死党相互看看，又看看志勇，忍不住又是一通笑！

不隐瞒地说，我这个人最怕招待客人，不是冷漠，而是缺乏应有的细致和耐心。也绝然找不到这样恰当的方式调剂与客人之间的关系。我若是东道主，恐怕一天下来就精疲力竭了。

我与志勇

常常，觉得与某个人熟了，就不注重表达方式；到公共场所觉得自己是上帝了，就不太关注对方的感受。然而这些，王志勇统统没有，他与每一个人交流，言辞都是那么到位，王志勇给人的印象不只是耐心和热情，过程当中，我充分领略了他待人处事的能力。他有很多有规格的朋友，比如说很有名的书法家，个性的摄影师，忙碌的企业家……临离开唐山前，听说死党爱瓷器，志勇立即联系到唐山市著名的海格雷骨质陶瓷厂一位厂长朋友，我们走进该厂时，厂长已在楼下迎接我们。王志勇算不上名人，然而这些平时很“牛”的人，却与王志勇保持着别样的感情。王志勇绝没有刻意付出，用的，是他一如既往的真诚与智慧。我们都会因这样那样的原因中途失去朋友，他，我相信不会！

一路上，深切地感受到志勇对谢老师的敬重，这种敬重的方式又实在让我们自愧不如。我们，在第二次见面就自作主张把谢老师列入可以乱侃的朋友行列，连写信，都直呼“你”；死党更不象话，早已直呼“大光”其名！志勇绝不！谢老师说志勇是他的朋友，志勇始终以“学生”自居。他敬谢老师，是很到位而不见距离的那种。

参观曹妃甸时，志勇挥笔，杨静授意，潇洒写下“曹妃故地，冀东新城”八个字！让我们领略了他“左书”的潇洒！左书挥毫

要走了！志勇执意要来送。我们不让，就骗他说已出了酒店，然而志勇的“骗术”更高明，他说已经在路上，马上就到酒店。我们只好让他来。于是又陪我们参观了陶瓷厂，陪我们买了瓷器，中午又请我们吃了上路前的饺子，一直将我们送出城。

他下车的一刻，我竟有些不舍。这在以前，是绝没有的。相互客气一番，说声“再见”了事。然而志勇不同，这两天，是不是习惯了他在副驾驶坐着扭身与我们天南地北谈笑？车开了，我们扭身，志勇就那样站在路边目送我们，久久地。那神情，也绝不似一般的送行者。这几天我们一直开玩笑说要把他绑架到天津，绑架到太原。此刻看着独自站在街边的志勇，谢老师说：“志勇是个爱热闹的人，若不是成了家事情多，一定会跟咱们走的！”

或许就是谢老师这句话，让我释怀了些，然而内心也越发难过了些。我当时什么也没说，喉咙里有种与亲人分别的感觉。行驶了许久，车里才有了气氛。

“你不改变,已然够好,但我希望我的挫折,是提前为你支付的学费！”这是志勇给我电子邮件里的一句话。面对这话，我忍不住落泪了，一行又一行。我有些莫名其妙，对一个绝对可以说得上是“一面之缘”的人，真的不明白是为什么！

不管它了，记录下这段早想记录的文字罢，或许对我来说，是一种释然。

注：此文发于2011年04期《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