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上班,便接到父亲从老家打来的电话。

    “女儿啊，我昨天收到一封信，是离退处寄来的。”父亲由于着急，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里面是一张表，填好的，我看像你的字。”

    “什么表啊!”我问父亲。

    “就是什么医院啊看病的。”父亲说话颠三倒四。

    “是关于就医点的那张表吧。”我大概猜出父亲所说的表格了。

    “就是就是，上面填写了一个县医院、一个乡卫生院。可是不知道寄来让干什么。我怕误事，昨天就给你打，可没打通，今天一大早赶快给你打!”父亲的语调丝毫没有因为和我通上话而放轻松。

    “那可能是让你保存吧，上次填的是一式两份。”手中提着未擦完办公桌的抹布，我有些埋怨父亲的大惊小怪，“放着吧，不用管它。”

    “放着就行？不用管？那把它寄回来就没用？”父亲对我的回答很是不满。

    “怎么没用啊，让你保存着不就是用途？那上面两个医院你记住了，以后在那里花的医药费单位给报销，没别的意思。”我有些不耐烦了，父亲怎么变得像没见过世面的老人。

    “你没见你能断定只让保存就行了？”父亲显然不赞同我的回答，“我还是挨行给你念念吧。”

    “不用了!爸，你可真——”“啰嗦”二字被我强行咽了回去，“表是我填的，听我的不会错。你把它放着就行了，不用管!”

    “不用管？那把它扔了？”

    “哎呀爸!你怎么就听不懂我的话呢!你怎么能把它扔了呢，你把它放起来，保存好，以后看病到表上填的那两个医院，就行了!”

    “就这意思？”父亲从我的声音里听出了责备和不耐烦，声音小了好多，“那以后看病把它带上？”

    “爸!你怎么连保存好也不明白呀，看病你带它干什么!告你把它放起来嘛!”说到这里我突然感觉发火似乎也解决不了问题，“你随便吧爸，我还上班呢。”

    “噢，那我听你的把它放好，你上班吧，不耽误你了。”父亲的声音一下子恢复到平静，“我和你妈都好，不用挂念，你们注意身体。”

    父亲轻轻挂断了电话。

    拿起抹布，我的心里却怎么也不能平静。父亲，在我心里曾经是怎样的一个男子汉啊!有多少知识是从父亲那里得来的!曾几何时，父亲在家中的权威地位是那么不可动摇，没有父亲的指点，做一个决定对我来说是何等的艰难!可父亲现在俨然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曾经崇拜、敬仰父亲的我，现在完全颠倒了，我记不清什么时候在父亲面前不再胆怯，什么时候不再向父亲请教问题，甚至记不清什么时候对父亲的话语开始不屑。很久了，在父亲面前变成一个传道者，也习惯了接受父亲由衷的请教，对父亲提出的看法，也常常不加思索就加以驳回。

    是的，父亲落伍了，父亲的思想、观念跟不上现代的节奏了。父亲的牢骚多了、怀旧意识浓了，对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越来越弱了。

    不知道父亲对我一天天的变化是高兴还是伤感，不过我知道，父亲还是会把我的反驳看成进步，因为父亲常常在被我驳回之后加一句，“唉，现在真是什么也不知道了。”父亲的语气里丝毫没有埋怨，有的只是欣喜。

    父亲，也许正是这两个字赋予他如此宽容博大的心胸吧。

    父亲老了，传授解惑的接力棒没经任何仪式就无声传给了我。但是自信倔强的我，面对女儿一天天增长的见识，会不会走到父亲的路上呢？面对女儿有朝一日对我的不经意，我会以怎样的心情应对呢？

    女儿会吗？

    还是晚上回去给父亲打个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