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是美丽的,很让人眷念。每当我置身这绿色的村庄,我的心就像地里的嫩苗要抽出绿色的叶片,去撑开一片灿烂的春光。虽然困难岁月的折磨,饥荒的蔓延使村舍家家屋顶的烟囱冒着断断续续的有气无力的炊烟。在路上行走,常会遇到身子肿得像冬瓜的水肿病人,但这一切都无法掩饰自然界那片绿色的生机,毕竟春天又回到了江南的山山水水。我和大顺、平哥、菊妹、武伢子、石子、红脸几个小伙伴依然结队去上学。在教室里我们仍然扯着嘶哑的嗓子在大声背诵课本上的古诗: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我们的朗朗读书声,给教室注入了一股新鲜活力。可是那位饿得很消瘦的
张老师却在我们的读书声中摇晃着身子倒在讲台的墙边。同学们惊慌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便喊出几个高大一点的男同学把他扶起来靠在椅子上。慢慢地张老师睁开了眼睛,他似乎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喃喃地说:“刚才我感到眼前发黑,便不知怎样了。”说完,他又强撑着身子离开教室。这时,我便过去扶住他说:“张老师我送你回房间去。”
回到家里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后叹着气说:“你们的张老师真可怜,吃那点饭,要站一天讲台,怎么受得了。”第二天,当我要去上学时,母亲就煮了两个放着姜片的鸡蛋,装在竹筒里让我带给张老师。
张老师的住房很破旧,是靠在我们教室天井的一间小房子。走进房子里闻到的是一股霉味,仔细看,贴在墙上的废报纸还留着滩滩黑色的水印。我抬头望房子的顶棚,发现了滴雨的痕迹。张老师平常的习惯是早饭后洗衣服,然后到教室里守着我们晨读。他还没有归来,我就把装着鸡蛋的竹筒放在桌子上,然后写一张纸条压在底下:“张老师:妈妈要我送鸡蛋给你补养身体,放在桌子上,你一定要吃。”
我没有写名字,我怕他知道谁送的会退回来。
晨读快结束时,张老师来到了班上,他用感激动情的眼光搜索着每个同学的表情,我装着没事一样,大声地读着: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一会儿张老师离去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心底充满了凄清的感觉。要不是他这样呕心沥血地教我们,他的身体也不致于拖坏成这个样子。
天气渐渐暖和了,山岭上的映山红在温暖的春风吹拂下绽放着红艳艳的花朵,给整个山峦铺上了万匹红绸。学校照例规放了插秧假,我和小伙伴们都回到家里,跟着大人下田插秧。我们想玩水,故意把衣服弄得泥糊糊的,然后借洗衣服的理由,到小河里去打水仗,干脆把一身弄得湿漉漉的。
放牛是一件辛苦的事,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早晨,太阳暖暖的,屋子里不热不冷最好睡懒觉。可是放牛偏在早上,我经常是在父亲严厉的呵斥声中,揉着眼睛去牛栏里把牛牵出来。我牵着黄牛走在朦胧的曙色里,脚下草丛上的露水早已把我的布鞋打湿。我顾不上这些,一心一意朝山坡的青草地走去。这片坡地的草长得特别青翠鲜嫩,黄牛一边甩着长长的尾巴驱赶牛蚊,一边低头在尽情地咀嚼着美味的青草。这时,太阳已爬上了东边的山巅,把一缕缕金黄色的光芒撒遍山坡,我和黄牛都披上了金色的光芒。我在山坡上寻到一块巨石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父亲给我的已经破烂不堪的《绘图唐诗三百首》来读。尽管对这些繁体字要猜着认,但我现在仍然没有忘记当时背下的许多似懂非懂的诗句。如:
暮从碧山下,
山月随人归。
却顾所来径,
苍苍横翠微。
相携及田家,
童稚开荆扉。
绿竹入幽径,
青萝拂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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