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下午,灰白色天空的背景下,岸边无叶的柳树像水墨下的工笔画,由重到轻,由浓到淡,由密到稀。不远的空中,几只悠悠荡荡、形态各异的风筝在树梢上犹如蜻蜓点水。我半眯着眼睛,任这冬日里的一份悠闲慢慢划过,迎着已经有些春的味道、有些暖意的风。身下的冰车如此轻松、飞快的在冰上滑动,我的身体连同我的思绪一起滑向了遥远,滑向记忆中隐隐约约的模糊童年。
我童年的冰车,家里唯一的冰车,可没有此时身下的这辆精良,却是我永生难忘的冰车。它伏在我的肩头,与我一起,寻找一块又一块给我们欢乐的冰面。通常我们要走很远,虽然我的肚子并不是吃的很饱。可是为了寻找那份快乐我可以忍受一切。
冰场上的音乐使我想起了同桌的她,虽然我们的相识早在上小学前。她的辫子又黑又粗,虽然她的名字不叫小芳。她叫燕儿,她长的很美。离别三十年后见面,她的容颜变得并没有令我过分吃惊,她依然很美;让我沉重的是她付出太多而得到很少的生活。就像这滑动的冰车,偶然推过的一辆,虽然用力不多,却一下滑出了很远、很远。记的童年的我们时常玩儿过家家的游戏,我和她总愿意扮装成爸爸妈妈。虽然小学我们同桌的时间并不长,可是我们好像一直坐在一起。上小学后的我们很少说话,好像这样的我们就是很纯洁。可是我们的对话好像从来没有断过。转眼,我已经失去了自己童年拥有的那辆冰车,我视线中的她也早早的消失了。只留下记忆中一副白白的脸庞、一双大大黑黑的眼睛和一条粗粗的辫子,还有就是她无声的、快乐的飞来飞去的身影,正如她的名字——燕儿。
冰车上的我是最快乐的,它使我忘掉了童年里许许多多的不快与痛苦。她,我也是忘不了的,总是干干净净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头发,白白净净的端庄的脸。我的启蒙老师,她姓赵。那时赵老师40岁左右,却是一个人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她年轻的丈夫在文革中被打死了。这是爸爸告诉我的。小镇上的人都知道。赵老师很严厉,我很怕她。她只教了我两三年。记得班里要选宣传委员,我第一次被她叫到,她说我行——直到现在我还是愿意写。之后的日子里我开始淘气了,我没少气她,她也没少放学留我,批我。可是到现在我还在想她。记忆中的她总是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
冰场上的人很多。孩子们在大人时刻不离的目光里小心翼翼地滑着。也有像我一样的大人滑着,有的露出孩子般久违的笑脸;有的表情严肃,像骑在马上视察部队的将军。我和儿子各滑各的。我们或许都因为没有自己的伙伴而感到孤独。是的,儿子是孤独的,他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一起来滑冰车的伙伴。他的童年注定是孤独的。我的孤独呢,我有过童年的伙伴,我们曾经是最好的兄弟。可是岁月中的阴晴与霜雪慢慢的改变着我们,我们欢聚时不再是无忧无虑,我们也不再是无所不谈,我们相聚的越来越少,间隔得越来越长。那片记忆的农场已经开始变得鸦雀无声,开始长出高高的野草。
我在冰上飞快地滑着。不知我是想追赶上已经快消失的什么,还是想甩掉眼前围着自己的什么。我只是飞快地滑着,只想飞快地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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