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淡

                                             文∕蓑依

清淡，是一个有味道却也美好的词语，仿佛夹着光阴的书签在草木、水流和青山中愈是翻卷越有浓稠的苍老。

“清淡”，先清后淡，是有先后次序的，或者说是有境界的。清者，外净内洁也。外净，对身外之物纯粹、干净，对待他人的心真挚，不掺杂任何贬值的情感；对待生灵无暇，以人的姿态来聆听浑然天成的种种；对待苍穹相依为伴，不惧怕，不厌倦，心情开阔而不郁结。世界喧嚣如此，倘若在清风朗月中品得几分醉意已是难得，更不要说无功利化自己了？可是，当我们身处逆境，无处脱身的时候，才会清凉地发现，原来——外净，是唯一让自己安静下来的良药。

以前，不能理解那些从来不用手机、不上网、不看电视的学者，心想：若是有很好的自制力，也不需要完全和世界保持距离吧？直到有一天，我到一个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没有通讯的地方，仅仅待了一个晚上，已经苦不堪言了。这时候，我只能整夜盯着窗外的月光，看呀看呀，然而就在那时，我享受到了内心真正的快乐——安宁，脑中没有多余的声音，连诗歌的欲望都没有，就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可能潜意识里却在冥想。于是，我理解了：愈是懂得的人，越是舍得放下，愈是对自己完全的好。

假使外净做不到，内洁也变成了奢侈的事儿了。一个整天忙于功名利禄的人，很难想象他们的内心能够清洁。心态放缓，这是需要资本的。现在，每天总得抽出一段时间来读诗，读那些大师的作品，超越年代，超越年龄，在饱经风霜的面容背后是一双双孩子的眼睛、一颗孩子的心，这无疑是最让人感动、也最震撼人的。这种生命状态，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孤零零地泛着璀璨的光芒。

内心清洁，是一件富有秘密的事情，谁也无法真正走入你的内心，关键在于自己是不是掩耳盗铃。一天，一个月清洁是相对容易欺骗的，但多少年，甚至一生，却是瞒不过自己的。记得某位诗人说过一句话——“一个人究竟要隐藏多少秘密，才可以幸运地走完一生”，初读这句话，后背是要冒冷汗的，谁都有秘密，或许还是肮脏的秘密，我们都想着去掩藏、修饰，以至于让自己更完美，而这种对生命的“缝补”态度无疑是让人劳累的。尊重那些清洁却不愿为人知的秘密，比如一场暗恋。

淡，应该是生命的最高境界了。不要说“无”，那是玄之又玄的空洞。一切都清洁了，无论内外，是一件多么让人欣喜的事，是一辈子的进程。淡者，往往活得丰盛。比如，我们所熟知的田晓菲，十四岁进北大，后去美国读研读博，现在是哈佛大学最年轻的终身教授之一，在国内有那么多荣誉和优越，而她只身去美国，在那里从头开始，生根发芽，直到枝繁叶茂。“秋水堂”是她在波士顿居所书斋之名，利用国际资源研究中国的古典文学，从文本一点点踏踏实实重新翻找、求证，已经无欲无求了，完全沉浸在兴趣中，而她，必定是幸福的。

清淡，就是一味菜，很多人不是一开始就会喜欢的，但吃得时间久了，慢慢地品出其中的滋味来了，就会欲罢不能的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