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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淡

                                蓑依                                             

守淡，一豆欢喜，一片风情，是那竹风松月，是那绿绮纹楸，凉薄、风雅而深情。

这几日，读颜延之的《陶征士诔》，他写到陶渊明的日常生活——“晨烟暮霭，春煦秋阴，陈书辍卷，置酒弦琴”，当时读着读着就愣住了，脑子里面不断地勾勒、白描，抹了再涂，一遍遍地沉醉、向往、延宕，该是早春或是初冬吧，我去访他，他着青衫，手把浊酒，眉须白颀，邀我入座，抚着无弦琴，我喜悦的“心有猛虎，细嗅蔷薇”，那一刻，真真思无邪了。几刻之后，我醒来，手中握着元曲，满眼泪光，“少儿贫病，居无仆妾，井臼弗任”，连打水舀米之类的事情都做不了，但守淡、清俊，在旧光阴里打座，于清幽中悟禅，薄身厚志，足够了。

周有光口述他和张允和的爱情，他念叨“我们的婚姻生活很和谐”。“和谐”一词，官方的很，当时不喜欢，后来细想，还有比“和谐”更能传递他们“举案齐眉”的散着茶香的爱情吗？不，不能，一定不能。“在北京，一直到我老伴去世，我们每天上午十点钟喝茶，有时候也喝咖啡，吃点小点心。喝茶的时候，我们举案齐眉，这当然有一点好玩，更是双方互相敬重的表达。”我喜欢这种具有形式感的神圣，在无欢的日子里咂摸烟火的味道，时间可以苍老，可岁月却不一定寡淡。如同寂寥的时候，我会把指甲全部涂成暗红色，浓重地张扬着，寂寞也就随之而去了，这些小喜悦，只关乎自己，关乎心灵。守着淡色的人生，过繁缛的、有秩序的、有信仰的生活，这就是野生的日常。

守淡，看似青山相待、白云相爱，看似一茅斋、野花开，却也不尽然，有时候，大悲大喜之后的“醒烹茶，醉联麻”，但但只是一念想，忽觉荒唐。人生如戏，而戏子可以重拾山河梦、闺阁情，而我们，贱如皮纸的我们，手握一卷状纸，泪湿衣衫，于守淡中，也诸多的是回忆的遗忘，或是“难得糊涂”，因了这，我们的守淡多少有点自欺的味道。林语堂说“如果一个僧人回到社会里，喝酒、吃肉、结交朋友，而同时并不腐蚀他的灵魂，那么他便是一个高僧”，如是这般，我们要做的，和光阴的计较，才刚刚开始。如同曲水流觞，洗尽铅华，放在衣袂的空缺中，凝视，找寻，才可看到方口中自己真实的一角。

守淡，意在旨趣，可心静，亦可心倦，放荡自己而不羁绊，这着实也是一种精神的愉悦。

有时候，会在散步时偶遇长者，和他们交流时，他们总习惯地说“孩子，生气点好，把自己弄得活活的，心累着，当你老了的时候，自然就明朗了。”而我，也总是微笑着点点头，心虽属于自己，但情终归无法把握，像疯长的野草，纠结着缠绕着就不约而至了，我能怎么样？我甚至连想也不去想了，就给自己一口井，深陷，直至将孤独啊、压力啊、烦恼啊溺死，生生得冷，没了方寸。

守着，淡着吧。法兰西女作家尤瑟纳儿说过，一个女人要估算与上帝的距离，非到四十岁不可。很多时候，青春醒着，只会睡着，但也不免有早慧之人，用指头掰算着年岁的距离。

等着吧。文字终究会变成蝴蝶，让人动情得薄薄不可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