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大师生命中的第三个贵人——张鹏举

刘明才

路遥大师曾经说：“第二部完全结束，我也完全倒下了。身体状况不是一般地失去弹性，而是弹簧整个地被扯断。其实在最后的阶段，我已经力不从心，抄改稿子时，像个垂危病人半躺在桌面上，斜着身子勉强用笔在写。几乎不是用体力工作，而纯粹靠一种精神力量在苟延残喘。稿子完成的当天，我感到身上再也没有一点劲了，只有腿、膝盖还稍微有点力量，于是就跪在地板上把散乱的稿页和材料收拾起来。”

路遥，终于完全倒下了。

路遥大师说：“我不知自己患了什么病。其实，后来我才知道，如果一个人三天不吃饭一直在火车站扛麻袋，谁都可能得这种病。这是无节制地拼命工作所导致的自然结果。”

坚强的路遥，第一次严肃地想到了死亡。

他说：“我看见死亡的阴影从天边扑过来，我怀着无限的惊讶凝视着这一片阴云。我从未意识到生命在这种时候就可能结束。”

他说：“产生了一种宿命的感觉。我曾悲哀地想过，在中国，企图完成长卷作品的作家，往往都死不瞑目。伟大的曹雪芹不用说，我的前辈和导师柳青也是如此。”

于是，孤独的路遥，在西安广泛求医，几百服汤药喝下去，却越来越惨，坐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呼呼睡去，脸被茶杯割出了口子都全然不知。死神似乎拽住了路遥的手。

他说：“我带着绝望的心情离开西安，向故乡沙漠里的榆林城走去。黄沙包围的榆林城令人温暖地接纳了奄奄一息的我。”

他立刻被朋友带到著名老中医张鹏举先生面前——这是路遥大师生命中的第三位贵人。

张老把过脉后，又看了路遥大师的舌苔，然后很自信地开了药方子。路遥大师拿过来一看，吃了一惊。药方上只有两味药：生地五十克，硼砂零点五克，总共才两毛几分钱的药费。但是，光这个不同凡响的药方就使路遥大师相信终于找到了高手。

果然，第一服药下肚，带绿的黑痰就一堆又一堆吐出来了。当时，路遥大师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个问题解决后，张老开始调理路遥大师的整个身体。路遥大师像牲口吃草料一般吞咽了他的一百多服汤药和一百多服丸药，身体开始渐渐有所复元。

路遥大师说：“身体稍有复元的时候，我的心潮又开始澎湃起来。

问题极自然地出现在面前：是继续休息还是接着再写。

坚持要干的路遥大师开始说服犹豫不决的路遥大师，不是说服，实际上是“教导”。

路遥大师当时是这样“教导”自己的：你应该看到，这也许真正才是命运的安排，让你有机会完成这部书。本来你想你已经完蛋了。但是，你现在终于又缓过来了一口气。如果不抓住命运所赐予的这个机遇，你可能真的要重蹈柳青的覆辙。这就是真正的悲剧，永远的悲剧。是的，身体确实不好，但只要能工作，就先不应顾及这一点。说穿了，这是在死亡与完成这部作品之间到底选择什么的问题——这才是实质所在。 

蓬勃的野心再一次鼓动起来。

这将是一次戴着脚镣的奔跑。  

    路遥大师说：“只要上苍赐于我，让我能最后冲过终点，那么永远倒下不再起来，也可以安然闭目了。”

……，……

这期间，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再一次重创了路遥，一直给他看病的守护神张鹏举老先生突然去世了，闻听此讯，呆呆的路遥在工作室久久无语，停笔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