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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画虎不成仆辈类狗
【二】
唐小艺道:“不难禳解。既是庄里怕财宝外流,庄门前置一对青石狮子镇守,保准无误。若一时置不上时,庄门前置堵迎门墙或者大青石条也可。”
众人深信不疑,连称:“高!高!妙!妙!”
唐小艺被众人一夸,身子仿佛置在云雾里,有些飘飘然。
众人簇着唐小艺转进庄门,来到二门。
唐小艺一眼瞥见二门右侧生了一棵粗大高壮的老槐树,便吟哦道:“门旁生大槐,男丁进不来。门里生木十分闲,可怜少些大儿男。”
众人齐吃一惊,暗道:“怪道曹门十室有八室半尽是女流之辈,原来这门右大槐树作怪哩?”齐道:“三姑爷,说的是哩,那怎办哩?”
唐小艺道:“依俺,趁早杀了。”用胳膊量量树圈,向众人道:“此树若能解成板材,能做十个风箱,二十对牛套,三十个风箱嘴子。”
人丛里有个小木匠,一听大喜,急忙挤近唐小艺道:“姑爷好眼力。俺师傅在世时就说这树要放倒,能做九个风箱,十九对牛套,二十九个风箱嘴子。师傅去世快三年了,树干自然又粗了几分,与姑爷算计的分豪不差。”
众人暗叫:“奇才!奇才!”齐夸道:“三姑爷真是鲁班再世呵。”
唐小艺忙道:“不敢当,雕虫小技耳!”
众人进得院里,兀自不住地夸耀:“三姑爷学识渊博,十分了得!”
三姐儿立在姐妹中间,听了众人夸赞,十分得意,脸上感觉分外光彩。
曹太公和一班客人在厅堂饮茶,见主事领着大女婿庞化龙,二女婿宋豪杰,四女婿李玉安,气哼哼登上厅来。待四人坐定了,曹太公问:“三贵人那里去了?亲家翁怎不来厅上坐地?”
四人故意不答,只纵着鼻孔冷笑。
曹太公不悦道:“甚么毛病?只顾发笑!”
主事跟三个姑爷,将唐金旺一班人憨呆之状及跳在鱼池捞鱼采藕之事一一说了,结论道:“是帮怪物!愚物!蠢物!酒囊饭袋!”
曹太公只道四人嫉妒三姑爷,也不言语。
片时,厅下又上来一班人,却是陪唐小艺转悠的那班。众家人身子没坐稳便张口齐夸:“三姑爷十分了得!”把方才看风水之事添枝加叶描述一番。
曹太公瞄一瞄大姑爷、二姑爷、四姑爷,脸上微露喜色。
三个姑爷见说,嘿嘿冷笑道:“依俺兄弟仨观看,那三姑爷未必象众人夸的那么玄乎。跟摸鱼采藕的那班人一样,也是四两葫芦二两瓢,差斤两儿。”正说哩,忽见唐小艺来了!
几人言尤未毕,唐小艺昂然登上厅堂。
曹三太公及一班家人见著,急起身让座。
大女婿及四女婿却纹丝不动,且偏头昂身,嗤鼻仰目,有傲视轻慢之状。
曹太公见状暗自着急,频频让家丁敬茶,且言:“贤婿,一路上风尘仆仆,鞍轿劳顿,老夫伺候欠周,请多原谅。”
唐小艺点点头,转了身,瞟着三人道:“三位姐妹夫差矣。四两的葫芦切开,除去瓤子水分,不就剩得二两的瓢么?怎说不对哩?”
庞化龙宋豪杰李玉安自知方才失言,不好解释,面子上甚觉难堪,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心中叱然。
厅堂上在座几班人均鸦雀无声,不敢稍有响动,心中却暗自称快。只有主事是受过三人好处的,见唐小艺这般说,微皱了眉头,冲唐小艺暗使眼色。
曹太公听了暗自称奇。
唐小艺谈笑风声道:“依三位姐妹夫之言,四两的葫芦,倒可以做八两的瓢喽?”
众人闻言,禁不住哄堂大笑。
曹太公欣然捋须,频频点头。
三人面生惭愧,手足无措,左右环顾,如坐针毡。
曹太公见状,怕三人怀恨三女婿,遂呵呵笑道:“四位贤婿满坐高堂,难得一会,当品茶聊诗畅所欲言嘛!”
三人闻言,不便擅离,听太公之方,有当堂明辩四人本事的意思,便索性坐稳了屁股,互递个眼色,思想齐心协力难为唐小艺。
先是庞化龙清了清嗓子道:“三妹夫,闻说贵镇吕仙镇荒草胡坡,野兔子甚多,不智可有这事?”
唐小艺暗想:“这不是骂人么?听三姐儿说过,庞化龙是个行商干买卖的。便不露声色,笑道:“正是,贵乡经商的庄户,家家都逮兔子,全靠敝乡与贵乡的兔子往来买卖,十分发财。”
庞化龙被说的脸面赤红,敢怒而不敢言。他自己不正是经商的么?晦气!
众人见庞化龙骂人不成反被人骂,心中暗笑。
宋豪杰心下不服,因见唐小艺脖子短粗,便说道:“闻说三妹夫博学多才,请问,动物之中脖梗细长的叫得响亮呢,还是脖梗粗短的叫得响亮?”
唐小艺智道宋豪杰又要讽刺自个脖子,且不去回答,转向庞化龙李玉安道:“以二位高见呢?”
二人心里想:这有甚么难处?便道:“自然是脖子越细长叫的越响亮了。”
唐小艺道:“二位差矣,鹅的脖子甚细长,叫的并不甚响。青蛙的脖子甚粗短,叫的却非常响亮。”
三人同时一怔,暗道:中呀!这小子……
众人见唐小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三位姑爷理屈词穷,便哄然大笑。
宋豪杰红着脸,反驳道:“叫你这么一说,脖子越细长叫的越不响亮了?”
唐小艺见宋豪杰的脖子甚长,微笑道:“自然,公驴的脖子不粗短,但只有见了母驴发情才叫得非常宏,亮……”
众人都知宋豪杰有个绰号叫“宋长脖”。听唐小艺一说“驴发情”,知驴乃骂人之话,又轰然大笑。
庞化龙李玉安本欲嗔住面孔,难挡眼前事儿十分可笑,也禁不住的掩了口,笑得前仰后合。
宋豪杰见二位姑爷反陪着唐小艺讥笑自家,白白眼球,梗梗脖子,面生愠怒。
庞化龙李玉安见辩不倒唐小艺,拉起宋豪杰,慌忙托辞退出客厅。
众人见三位姑爷怀惭退场,尽伸出拇指恭维唐小艺道:“三姑爷舌战群贵人,不愧是三姐儿挑中的,哈哈!可喜!可贺!”
曹太公大喜,令家人开宴款待。
众人应喏一声,一齐张罗。
片时,揣碗的,托盘的,捧盒的,抱酒的,走马灯一般,须臾,酒宴摆好,主事跑出来安桌排坐。
唐小艺初次来拜看岳父,理当安坐在上首。背后却好是三姐儿绣房墙壁,正中果然有个一尺见方的窗口。
却说唐小艺舌战群姑爷,三姐儿在隔壁看的清楚,听的分明,心中十分欢喜。待众人都安坐定了,便将一根细棉线用小杆儿偷偷从墙下面小孔里递将过来。小艺觉得,假作弯腰挠痒,暗将棉线儿往脚脖子上系了。
三姐儿在隔壁暗喜,坐在床上,从窗口小孔里仔细向外观瞧,见开宴时辰已到,便将棉线轻轻一扯,对而店小艺觉着,端起酒杯,对宴上客宾,举杯过眉道:“诸位请饮酒。”
众人饮过洒,齐夸道:“好酒!”
隔壁三姐儿欢喜,又连拉两下。
唐小艺摸了筷子,指准宴上一盘猪肝,道:“请。”
众人吃了一回,都道:“色香味俱佳。”
如此这般,三姐儿幕后操纵,唐小艺谨慎行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未出一点差错。
三姐儿正自得意,忽见门帘一掀,五妹走将进来招呼道:”三姐儿,作甚么猴守在绣房里?到处找你不见,妈妈有事找你商量哩。”
三姐儿不知甚事,不敢不去,心里焦躁,暗把棉线往床头一个线球上系住,轻拉了一下,回头随着五妹去了。
两人刚走,曹家一只大狸猫却钻进绣房,往绣床上纵身一跃,见有个花花绿绿的线球摆在床上,便咪咪着,推来抓去玩弄,却似狮子玩绣球的一般。
隔壁唐小艺让过一次酒,不见拉两下,正不知何故,觉着脚脖子上动了两下,便举起筷子道:“请。”
众人咽罢菜,唐小艺又举起酒杯,道:“请酒。”
一杯饮毕,唐小艺忽又觉得腿上动了一下,便知是三姐儿让来“双杯”,便举杯道:“来,再来一次。”
众人饮了两杯,待要摸筷,唐小艺脚脖子上又一动,心中疑虑,又不敢不尊曹家规矩,便又招呼大家干杯,把个众人灌的直出气儿。那斟酒的小厮也急的手忙脚乱。
一连干过五杯,众宾客知道三姑爷要来个“六六大顺”,只得“舍命陪君子”。一连干了六个,见唐小艺额角突突筋跳,右手举了筷子道:“请。”
众人大喜,急忙摸筷,筷子刚伸向菜盘,唐小艺左手又摸了酒杯,道:“请酒!”
众人未见宴上有一手持杯一手持筷的,待放下筷予饮酒,见唐小艺又举了筷子,叫:“吃菜。”
如此三番,众人心下大惑不解。
唐小艺再举杯时,众人生怕酒到嘴边再让举筷,且愣着不动。
唐小艺举杯环视,见众人晃动于衷,心下疑惑,正不知何故,又觉得脚上连动五下,心里道:“五乃五之数,莫非……莫不是三姐儿让用五指抓菜哩?闻说北方吃肉尽有刀叉手抓。”思想:事不宜迟。便撸上衣袖,伸手将炸干鱼拿了,对众人道:“诸位请!”
有几位饿急了的乡下客人,宴席之上全听唐小艺摆布,并不问长问短,偶有不适,只道他乡风俗哩,见说,也撸将起衣袖,下手便抓,自觉五个丫的手确比两个丫的筷子快当灵便,抓了便吃。
有人见偌般好菜尽被手长的抓了吃,心里着急,也丢下面皮,怂勇一声道: “抢!抢他家娘的鱼!”七手八指一齐猛下,真个是抢的急,吃的快,撑的嘴皮咧啦开。
宴上有两位文雅的,见桌上盘碟叮当,油脂横溢,怕沾了衣服,急急起身离位,立在一旁,睁大怪眼睥睨着一帮粗人抢吃抢喝,心中恨怨交加,骂道:“甚么坐席的?分明是抢席的!一伙饿死鬼托生的强盗!”言毕,大眼瞪小眼儿,左观右瞧,仿佛眼前围了一帮“匈奴野人。”
几个粗汉正吃的嘴角流油,听得响声急急抬头仰视,不看尤可,看时,蓬上掉下一只五彩斑澜的“怪物”,恰巧砸在脸上。狸猫负疼,嘴爪齐下。倒霉的汉子大叫一声,捂着脸窜跳起来。
众人见着大惊,齐叫:“有鬼!有鬼!”
隔壁三姐儿正自恼怒,闻得有人咋唬有鬼,便又灵机一动,走出绣房,从前门跑进厅堂,指住厅堂顶蓬喊道:“呀!你等快看!上面一个金甲神人念咒哩!”
众人早就闻说过曹家庄上住着“狐、鼠、蛇、猬”四大家仙,闻喊大惊,东张西望,顿感毛骨悚然。
唐小艺见三姐儿从厅前跑进来,便知那棉线儿走了别的道儿,自知丑态既出,难以遮掩,此时被三姐儿一提醒,也计上心来,大叫一声,两手一扬,昏倒尘埃,口中连嚷;“狐仙饶命!狐仙饶命!”
不想三姐儿唐小艺这一招一计果然凑效,竟然当众遮掩过去。
次日清早,三姐儿怕唐小艺住久了再弄出甚么“天不顺人”的乖张事儿,就跟妈妈薛氏商量道:“近日家中事物颇多,俺们不能久住,待改日再来探望爹爹妈妈吧。”
几个女儿立在墙边,只不作声儿。
薛氏年近五旬,保养得法,尚有余韵,心地善良。人道:岳母娘疼女婿,多半为了女儿着想。薛氏对小艺道:“孩子,闻说你俩小日子甚不宽馀?可怜见的,都怪妈平日顾及不到,今儿既然提出要走,家里缺少甚么,尽可提出来,妈乐善好施哩!”
唐小艺看看三姐儿,不知该向老岳家里要些甚么。
三姐儿立在妈妈身后,见小艺不知要甚么,便悄悄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银子,偷偷在胸前比划,冲小艺挤眼儿。
唐小艺见三姐儿把手在胸前乳房上比划,只道让他要丈母娘的乳房,便摇摇头,甚觉难以启齿。
曹太公及女儿们见状,笑道:“莫不好意思开口哩!”
薛氏柔声道:“孩子,说呀,别不好意思,凡是妈有的,尽皆割舍得。”
唐小艺瞟瞟岳母的乳房,不觉面热心跳,鼓了鼓勇气,方才挪前几步,猛的摸住岳母乳房道:“俺们甚么也不缺,只少这个哩。”
薛氏大惊,急护了胸脯,连连倒退,红了脸道:“哎唷小熊,你你你……怎么敢当着这么多女儿跟岳母调闹?……”
三姐儿的几个姐妹见状,急掩了脸。
曹太公见了,脸色一板,立起身来,气得浑身哆嗦,只不知该如何教训眼前这两个“半吊子”。
三姐儿又臊又急,上前道:“妈,您听俺说,俺们俩成亲一年了,只不怀孩子。小艺问俺,俺便道没奶儿,便是生得娃儿也须借奶儿喂哩。”三姐儿发恨地剜瞪唐小艺一眼,骂道:“怎奈女婿有眼不识泰山,倒借到您老头上来了!可恨哩可气!”
唐小艺满脸羞红,忙道:“正是。”
曹太公已察觉到唐小艺果然有些“半儿不吊”,气得一耍袖子,转身便走。
三姐儿的几个姐妹偷笑不止,低嚷道:“没见过女婿要借岳母乳房去奶娃儿的不知羞!”
薛氏气得转了身子面壁,心里很是恼怒。
三姐儿见不是头,急拉了唐小艺,疾步溜出妈妈屋子,悄悄叫了轿夫,急急奔出曹家,直到出得庄口,方才叹了口气,垂泪道:“俺三姐儿凭地命苦,摊了这么一个呆子,这辈子算是没脸面再回曹家庄看俺爹妈了!”
这正是:叫你往东你往西,叫你打狗你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