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外国电影,有个镜头至今难忘:一个美人儿跪在一个小窗前燕语莺声地说话,边说边在胸前乱画十字,眼中泪光盈盈、模样楚楚动人,整得我见犹怜。多年后才明白她是在神父面前忏悔,那个能听人在面前认错的老头儿就是告解神父。
忏悔是个好东西,因为在许大明白看来,自己是不是快乐并不在于别人怎么看自己,而取决于自己做得每件事是否都心安理得。做过一件操蛋事后如果自己都觉得耿耿,那就太惨了——哪怕整个世界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自己也不会真的释怀,都会为此不安,做梦都睡不踏实。
忏悔就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只是问题在于——忏悔的成本不尽相同:小学时我为打碎了老妈心爱的花瓶而主动去向她老人家忏悔,结果挨了一顿胖揍;龚建平为自己确实收过黑钱而向司法机关忏悔,结果成了唯一被判刑的“黑哨”;慈恩因为杀过周伯通和瑛姑的儿子而自责,所以临死还要让一灯带他去找瑛姑,希望她能原谅自己,不然自己死也闭不上眼。
这个世界比较讨厌的是:像许大明白、龚建平以及裘老帮主这些人,其实都属于天良未泯,道德底线还比较高的。可糟就糟在:大多数情况下,主动忏悔的人都没啥好果子吃。三者之间,还数铁掌水上漂的命比较好,老顽童夫妇最终宽恕了他,结果不宽恕的时候还硬撑着有一口气,一说原谅,立马归天,以至于昔日的段皇爷还得口诵佛号,说一些老衲既喜且悲之类的废话。
在我印象中,好像只有华盛顿小时候用心爱的斧头砍了后院的樱桃树后主动忏悔,老爸兴高采烈地原谅了他,认为他的诚实比樱桃树更可贵。而就是这么个弥足珍贵的正面教材,前两年还有人考证出来完全是杜撰的,根本没这回事儿。
这不禁让人灰心丧气,并让这个社会变得世道浇漓、人心不古。比如侯耀华,据说央视都已经点名三次进行批评了,还在那里死鸭子嘴硬着呢,口口声声地说“要道歉也不应该只是我一个”。
说实话对侯耀华一直印象不好(除了几个小品,艺术成就完全谈不上,不要说老爹侯宝林大师,比弟弟侯耀文都差得多),这次更让我刮目相看了。以前范仲淹倡导要“后天下之乐而乐”,侯耀华推陈出新,整出来一个“后天下人之歉而歉”,实在是让人景仰,活到这种地步还能坦然无愧,真不是咱们能企及的,这也就难怪他侄女们和郭德纲都要告他了。
当然,侯老师也谦虚过一句,说之所以为违禁药品吆喝是因为自己医学知识浅薄。这也算是一句忏悔,只是忏悔得让人气结而已。
其实,做坏人要做得有风骨。真流氓多少应该有种盗亦有道的雄心:拿人钱财,昧着良心吆喝就吆喝了,厂家与自己都赚了钱,管消费者死活干啥?
如今药厂出了事,自己这当初分过赃的反倒也该算是受害者,就太不够意思了。这就跟摄影师陈冠希同学出了事,阿娇哭哭啼啼地说之所以有这些照片,是因为自己很傻很天真一样——看过艳照的人(忏悔一下,这些艳照偶也看过)都能想象到,当初和小陈浓情蜜意时,应当是乐此不疲的。干吗要撇清自己呢?当大家是傻子不成?
其实,不单是侯耀华,这个世界很多事都这么不够意思。哥本哈根气候会议本来应该是全世界共同对抗人类面临的浩劫、拯救地球的誓师大会,现在倒成了大家斤斤计较、吵闹不休的利益分配大厅:发达国家厚着脸皮说大家应该共同为气候变化买单,各自减排算了。发展中国家觉得你们排了二百年了,我们刚开始排就得喊停,你们还一点儿不补助,实在是不公平。
这道理就跟有几个国家研制出了核武器后,突然告诉大家说,这玩意研制多了地球就完蛋了,所以我们已经研制出来的就算了,其他国家就都不要再搞了一样。其他国家肯定心理也不平衡,觉得你研制出了天天威慑我,凭什么还要禁止我搞?还不如大家都弄出来,真要出了事要完蛋大家大不了同归于尽,环球同此一难。
黄宗羲在《原君》中曾谈到:“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人各自利也。天下有公利而莫或兴之,有公害而莫或除之”。记得这好像还是二十多年前我在中学时课本里学过的。
可现在发现,世界进化了几千年,又回到了有生之初的状态,不同的是:这种状态早晚会毁了整个人类,而“有人者出,不以一己之利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为害,而使天下释其害”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因为这个世界都乱套了,大家回国回家后或许都会忏悔,可一面临利益问题,哪怕“仅如毛发比”,也会把道德公益抛到脑后,破罐子破摔了。这种事情看多了,都已经顾不上拍案惊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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