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日志 花花篇 离家出走

 

我知道我该写花花离家出走这段了，就一直在顾左右言他。我拐了好几个弯儿，一会儿去写秃儿，一会儿去写团团珠珠，写完了又认为我家玻璃窗脏了该擦了，磨磨蹭蹭的擦来擦去，耽搁几天。然后觉得电脑总出问题，要完全修好再写，不然感觉不好，没状态，这样子竟然几个月过去了。

其实只有我心里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就像写到大咪咪的离去，我鼓了一年多的勇气，写完还是殚精竭虑，脸也给眼泪腌得皴裂了。

花花一样的。我至今买菜走到壮丁村，就总是一个忽闪想起花花，因为我总觉得她是跟着一个公猫跑到壮丁村来了。因为壮丁村的风格有些像我们老屋子的小区。都说猫咪恋老屋，也许花花是寻找原来的家，误跑来壮丁村了。所以几乎每次到了壮丁村我骑车就放慢速度，我眺望那些玻璃阳台，我仔细搜寻，幻想能突然在一道霞光下看到花花。她在阳台上晒太阳，睡觉，嬉戏，那样也是好的，让我知道她还活着，找到了新主人，快乐的生活着，就是不回家了，那也是好的。

可是没有。

我是过敏体质，脆弱的神经类型，养猫又像养孩子，孩子突然不见了再也不回家了，怎末能不伤感难过。而且这个修复的过程要很久。所以要用文字把花花出走写出来，我就下意识的躲避回避和逃避，就是怕重温那些历历的心殇。

但是我拐来拐去，终究还是要面对：我的花花，她离家出走快两年了。这个坏丫头，我一直伤心的想，猫咪是难道不想念人的吗？猫咪难道没感情吗？她难道不知道她不见了人会多么难过吗？她为什么说走就走了，从来也没回来看一眼。走得干干净净。

 

但是要写花花的出走，我必须首先交代一个人，就是我家曾用过的一个小阿姨。因为花花的出走跟她有直接的关系。我们刚搬家那时，丈夫的父母跟我们同住过一段时间，所以请过一个小阿姨。姑且叫她小四。她只有15岁。她几乎什么也不会。但因为是亲戚介绍来的，所以我们很宽待她。但是渐渐发现她并不适合做阿姨。因为她实在是有大志向。

她从来不允许我们对外称她为保姆，让我说我是她的姑姑，她是我侄女。

有一天侄女突然把抹布狠狠的掷进水池说：难道我的前途就是干这个吗？我们惊愕的问她那么做什么是她的前途。她认真的说，她的一个叔叔在邯郸市当市长，曾让她的哥哥去接班当市长，但是她哥哥不愿去。她说；“那么，我可以去呀！”

当下里吓得我们几个立刻噤若寒蝉。也猜测她一时的神智发昏。但不是，她就是坚决的明晰的那么认为。不开玩笑。

小四在刚来的时候，就很正式的跟我谈：卫生间她是不打扫的，卫生间里的纸篓她是不管收拾的。我想了想，那时误传她是跟我同姓氏的小侄女，我就答应了。她还说，大棚里她也是不去的，那里边有鱼的腥味，羊肉的腥味，她不喜欢闻。她买菜只去超市。我又想了想，说，这恐怕不行。你得去大棚买。下雨下雪或者例外，可以去超市。因为超市的蔬菜价格是大棚的几倍。

小四除了喜欢趿着翠绿的拖鞋骑车出去帮我们购置日常用品，（因为那样能借机在镇上闲逛一下，去话吧偷打个电话，用买菜的零钱偷买些零食吃。）所有家务不会也不喜欢做，也不学习做。她烧菜永远不听你的教诲，她嫌太复杂。她所有菜一概都只搁酱油煮出来。最可怕的又常把醋当酱油，醋炖一锅茄子，哈哈大笑的让我们吃。另外她很爱告状。在姑父那里告奶奶的状，在爷爷那里告我的状，寻求我家男性社会的保护。比如没米了我叮嘱半日让她买米，当我们俩出去买家俱疲惫不堪的回来，她告诉我，米她忘了买，所以没饭吃。我怒从心来还不能说她，因为爷爷立刻把我拉到一边说，千万别说她，千万别说她，她一小孩子忘性大。然后筋疲力尽的我们俩还得照顾一家人出去饭馆买着吃。她还不爱拖地，中午饭后，她的碗能洗到做晚饭的时辰，她在餐厅里淌着脚下的泥水看电视看一下午，一边嘎嘎傻笑，脏碗一半洗着一半堆着。我说，小四除了做饭你要拖拖地板的。爷爷说她那么小拖那么多地会累坏的。于是我日日拖地。

但是除此之外，她还有些好玩的地方。比如有一天爷爷给她一本菜谱，让她学习烧菜。她翻了翻就丢到一旁，说，这上面写的菜都没见过，北京没有。爷爷问什么菜没有啊？她说比如非(fei)菜。非菜是什么菜？爷爷让她翻开书指给他看，见写着“韭菜半斤”。

再比如奶奶带她去超市购物，说你去那里拿一瓶胡椒粉。她去了半天不回来。奶奶走过去找她。她说奶奶没有胡椒粉。奶奶见她怀里抱个瓶子，就拿来看，见上面写着胡椒粉，就说：这不就是胡椒粉吗？她说这不是胡椒粉，是胡叔(shu)粉。

再比如她看着亚运会的直播，会突然大声怪讶的发问：为什么美国没来参加亚运会呀？

这些都被我们称作小四名言。

小四还有另外的理想。她跟奶奶说，姑姑姑父他俩没孩子更好，我当他们的女儿呗！于是从此她很在乎在家里的地位如何。这样一来，她就开始嫉妒花花了。她正在跟我聊天，花花来了，我自然就会抱着花花亲亲，抚摸她，跟她说话，小四会突然撂下脸子，扭身气哼哼的走开去。我奇怪，追去问她怎末了，她会眼里闪动泪花委屈说：哼！我在这个家里的地位，连个猫都不如。

我愕然的发愣。很难办。平日里，邻居都看不惯我擦玻璃她睡午觉。我不知道怎末办。

我们家都是不会做管理的人，天生不会管人。所以他的公司会倒闭，我会干不动普通职员就辞职。我们面对这个15岁的丫头，无计可施，没办法。

他本来是怕住在一起，家务会导致婆媳矛盾。就请了小四来。但是没多久奶奶就跟小四打起来，又没过多久，我也快跟小四打起来。那时我跟奶奶天天在一起贼头贼脑嘀嘀咕咕说小四的坏话。说她是根搅屎棍，搅得全家不安宁，想把她弄走。

看得他很是烦恼。他更加不知道把这三个女人怎末办。他不搭理我们。他怕小四走了我跟奶奶打起来。

小四跟奶奶打起来，是奶奶叫小四吃了一次早晨的剩饭，小四吃完了就跟我们俩来告状哭诉，而他不讲方式的直接去批评了老太太。从此奶奶跟小四面和心不和。奶奶原本就挑剔小四诸多：不讲卫生，顶嘴，偷懒，烧饭难吃基本不会烧。而我开初因为胡叔粉和非菜一些事，蛮喜欢小四的，她实在逗乐。就没太嫌弃，教育她慢慢来。我向来是民主到不分尊卑长幼，而我的性情一直孩子气。我估计我到了80岁还是很孩子气。比如因为小四是我亲戚介绍来的，误传也是我亲戚，我就经常跟小四嬉笑打闹。有一次小四跟我晚饭后一同滚在床上打闹，她说了句什么，我就笑着拍了她的脸颊，是不是用力了一些？她竟跑去她姑父那里又眼泪汪汪告状哭诉，说我搧她耳光打她。她姑父就很严肃的批评我，怎末打小四耳光呢？

我才知道为什么英语有个词叫做少年，就是未成年，teenager，不满18岁为什么不能出来工作，她的心智心性完全没有成熟到能跟成年人一样有正常的判断力，能够分清是非好歹的与人交流理解打交道。

我是个没大没小的，但惹着我气性又很大的。这下我气着了。本来奶奶找我唠叨小四，我蛮烦的，总是替小四开脱说话。这以后我开始频频对告发的奶奶点头。而且我可不会面和心不和，我干脆就不搭理小四了。有什么家务小四来问我我一概说问奶奶去。等她跟奶奶打起来我再也不护着她。这下家里就乱成一锅粥。

就这样他也没同意让小四走，直到我的花花没了。

花花出走那日，小四跟奶奶在那边客厅里大声谈笑喧哗，她们就喜欢那样，热热闹闹才高兴。打起来时再说。我在这边的书房，就听到一声巨响。小四一边跟奶奶说笑一边踩踏在根本不能踩踏的家具上擦书架上的尘土，结果把家具踩踏断，书架上的摆件咣当落地。奶奶最心爱的一件她亲手面塑的笑佛像给摔碎了。我赶去安慰奶奶，就陪奶奶在那边多坐了些时候，那时小四一人出门去呆坐，我隐约听见门有响动，心上还一闪念，花花可别给放出去了。但又想我是再三再四叮嘱过小四的，开门关门千万注意别让花花出去跑掉。因为刚搬家过来，花花还不熟悉环境，怕她出去找不着家回来。小四该是牢记的，就没有赶去查看。

结果天都黑了，奶奶的情绪才稍好些，我就过来休息，刚喝了口水，突然就闪过不详的预感，我赶去卧室找花花，没了。我冲出门去找，没了。

就是那天小四砸了佛像出门去呆坐时没有关好门，花花悄无声息的从门缝出去，跑了。

花花就那样没了。像烟一样就消失了。

那时养了10年的大咪咪刚走3个月，她走后，花花是我唯一的安慰。

这下，我完全疯了。

我开始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的寻找花花。小四见状，嗤之以鼻说，不就是个猫吗？再逮一只来不就行了。平日里温良贤淑的我当时一言未发的离开餐桌，离开全家人。

花花同样是他的宝贝。是大咪不在了他唯一的安慰。看着已经濒死的我，他这才决定让小四走。

送走小四那天，小四想看看故宫。可是长途汽车只有一班，去了故宫就赶不上车。她姑夫就跟她商量：是今天走还是今天看了故宫明天走？小四想了想，又留下一句名言，走了。

她说：“就今天走吧。反正故宫也毁不了。”

若干个月之后，丈夫的妹妹来，她跟小四关系很密切，她在小四在的那段时间因为帮助我们装修，经常过来。小四就经常跟她说心里话，在我不搭理她那段日子。

这会我们聊起小四和丢失的花花，他妹妹说，小四跟她说过，她恨姑姑的那只猫。她不打她，她掐她。趁姑姑姑夫不在家的时候，或者他们不经意的时候。

曾经日日陪伴她的大咪咪刚刚不在了，我们就从熟悉的老屋搬家，家里突然多了三个陌生人，爷爷奶奶和小四，其中两个不喜欢她，（奶奶喜欢猫）我们俩日日忙着遗留的装修，顾不得她的寂寞悲伤。又怕乱中出错，我总是关着她，关太狠了。再加上一个要去当市长的小阿姨日日欺凌，我的花花离开我们走了。

现在，我们的生活恢复了平静，小四走了，丈夫的父母也回自己那边住了，我们家所有的家务都是我一个人做。我穿个烂毛衣，用自行车驮回我们一周吃的食物，卖菜的人问我，你是给单位做饭的吧？我笑了说是。打扫房间，洗衣服，一天三顿饭，都是我做。我早晨还自己打豆浆，巨大的落地窗也是我一个人擦。我再也不打球了，我写累了想活动时，就去做家务。多得是的家务等我做。

因为我发誓再也不用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