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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套山行记(9)人生还天地

(2014-11-16 23:29:38)
分类: 身后的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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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田(潘玲玲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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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樱子/鸡屁股(张德明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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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凉的武士(张德明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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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的岳父大人和小舅子的坟墓(张德明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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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隐大峡谷(张德明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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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隐大峡谷(张德明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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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盆子(潘玲玲 摄)

 

生还天地

 

“小龙驹坞—美人峰—龙门山—法云古村—美人峰—北高峰—灵隐白乐桥79号峡谷—白乐桥83号峡谷—驼岩岭—王家坞—瑞云亭—灵峰探梅—青芝坞”。这么冗长的路线,除了要吃饭的青芝坞,哪个我都记不住。走进小龙驹坞时,我还极尽无知地问,“龙的儿子难道也叫驹?或者又龙又马,可真闹腾!”师弟沈逸说,“龙也能变马呀,《西游记》里不就有吗?”哦,我居然把可怜的三太子给忘了!转眼之间我们就贴着一段长长的公墓在走,但丝毫没有领会死神在这同一个国度的权柄。我只是有点儿歉疚,我们这样生气勃勃,那些永居山麓的魂灵却再也不能爬山了。

起初那段路忙不迭地拐来拐去,就像折子戏,一出又一出。但人生若这么简单,也就好了,只顾埋头走路,心无旁骛。时间短短长长地过去,也就坦然来到了峰顶。我惊喜地发现一大丛生猛的金樱子(一种酸甜的野果,我们家乡俗称“鸡屁股”,极为形似),还未采下一颗,枝叶上的尖刺已经处处钩上了我。Annie Dillard说,有些早晨在日光中醒来,发现胸前满是猫爪子抓过的血印,看起来好像身上画满了玫瑰。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消受这杀戮的玫瑰。作为报复,我极有耐心地剥光一只“鸡屁股”上密密麻麻的刺,再嚼得粉碎,却忘了它在年青时浑身长刺,老了就会全然脱落。很遗憾,还未熟透的果子也来不及浸染上浓稠的秋光,味淡如水。但宏阔的阳光慷慨地撒下来,我们则像是它所描画的遍地玫瑰,扎在这长刺的绿丛中。

接着下美人峰,上龙门山,我惊异地发现路边标注着“军事禁区”的字样。铁丝网里是大片野芦苇,因为寂寞而疯长着漫过人头。谁又能圈住这狂野的自然之力?摩西说那里面有雷达,我就在脑子里播放起战争片,却不知之后的野路都将如枪战片或悬疑片的情节一样,激烈起伏。峰顶上又鬼头鬼脑地探出一簇鲜红的鸡眼藤,一颗果子就像是好几个小动物的脑袋亲昵地挨在一起。我照旧大喝一声:“能不能吃?”从小野生野长的杨部无情地回应:“不能!”我已经收敛了此前不管什么野果吃了再说的作派,也就老老实实揣一颗在兜里,好似要带上小家伙们出生入死去。其实爬山时管不了什么生生死死之类玄奥之事,尤其当你面对一段陡峭又顺滑的下坡路。几位小朋友惬意地滑滑梯下去了,可我的裤子没有妈妈来洗,只能山鬼般低头哈腰地在灌木和矮树之间攀爬。突然头顶上有飞机在轰鸣,因为被密林挡住,声音含糊而沉闷,越发显得我们像在逃难。突然头顶上又放亮,原来出了林子。站在蓝天白云下,李旭超畅快地大叫一声,好像刚从闷罐车里被拖出的羊羔,见了光就欢喜,却不知前面就是屠宰场。摩西从来不给我们肤浅的豁然开朗,他给我们百转千回后的笃定和平安。

因为也是浙大和浙工大两所学校毅行的日子,有几条山道上如同赶集和相亲般人头攒动。我们的归属意识很强,没有误入其他队伍,倒是有人稀里糊涂地跟着我们乱爬一气,所幸被摩西及时赶走。我还看到几位黑人兄弟簇拥着一个几近光头的黑人姑娘,她美得就像部落酋长的女儿。我在心里暗暗叫她“虎莲”(Tiger Lily,英国童话《彼得•潘》里一位印第安公主),并庆幸在缭乱的成年生活中,每周六仍有实实在在的山可以爬,而不是在虚无的永无乡(《彼得•潘》的故事发生地,neverland)里臆想自己永不长大。

还没得意多久,就又扎入一片深幽的密林,而且摩西倏忽间不见了,他总像一头不见首的龙,云影天光里都一样。前头两位小姑娘遥遥地呼唤:“杨部,杨部(杨部既非头龙也非尾驴,但总是中间那一段不可或缺的竹节)!”猩红一身的伪神新娘子一样喜滋滋地回应:“伪神在伪神在!”后面数位成年女性大喊:“伪神在我们很慌啊!”伪神就像落选的总统一样瘪了气。好像还嫌不够似的,这回他妻女两个折台党都在。妻子调笑他天资不够,体力不足;我鼓励他女儿,“十年后就轮到你照顾你爸了。”伪神还没插上话,小学三年级学生昕昕就虎虎生风地说:“用不了十年,现在我就比他强了!”

但走着走着,伪神也不见了。我还散淡地东张西望,看到坟头上盛开大团紫红的菊花,就欢天喜地地招呼张老师快拍(因为搞古代文学的楼含松老师奚落他照片拍得不好,完全没有表现出我们爬山时的动感,他就不服气地捎上这么笨重的单反来爬山;另外,不爬山的人根本不知爬山人的艰辛,最动感的时刻哪有心情和气力来拍照!)。这一拍我们就成了尾驴,四五个人就虾兵蟹将出海巡游一样胡乱晃荡。张老师穿戴得完全不像优雅的摄影师,倒是充满了“野战”(失踪前的伪神说的)气派,差点把野菊花的俏丽给压下去。我不指望自己身后有野花相伴,能探出几根狗尾巴草就不错了,可突然又想起,我死后是要拿骨灰盒串在亮晶晶的链子上挂我儿子胸前的,草也省了。宁静的山林里,阳光躲躲闪闪,欲言又止,再加上前头突现一个黑洞洞的大坑,又令人警觉死之陷阱。但气定神闲的窦老师开始夸赞起阳光来。对了,上山前,师姐在队伍中找不到腾骅,顿显焦虑,我偷偷摸摸告诉她,“今天你更不用慌了,窦老师比滕骅更慢!”大概因为他是学古典文献的,走路就慢。

下到山脚,在一片阴森的竹林里,摩西又以指点江山的气概,给我们上了堂历史课,就像去年此时站在湘湖边的越王城山上讲“馈鱼退敌”的掌故一样。我向来没文化,看来看去都是闲花野草,他却能看出一段段历史。这里是宋高宗的岳父和小舅子的坟墓,当摩西前去考证时,两个小舅子已经被偷了;当摩西把考证结果发在博客上并呼唤文物局的保护后,岳父大人也被偷了。现在只剩下两尊陈旧的武将神像,眼里都淌不出泪来。无法无天的盗墓者留下三个黑黝黝的大洞,恰似人生之空虚与怪诞。加藤周一说,“人死还天地。”无论贫贱,人最终都得把自己还出去吧?出了竹林,在法云古村的茶田边上,摩西又说,古代给贵族做陵墓可是很有讲究的,要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旁边还要有溪水,这里什么都有(但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包括一条冷泉,而且这块地远看是个小灶山,不就是座天然陵墓?杭州最贵的酒店安幔法云就在附近。我不禁喟叹,这些贵族可真会选地方啊,一千年后,这儿还是那么贵!摩西说,那当然,下天竺可是皇后的家庙。

但我们平民百姓来不及思索太多,就又谋生般匆匆上路,而且是从另一条路再上美人峰!这山路啊,真像雏鸟试飞的翅膀,忽上忽下,险宕得很。灌木上又挂满了粗壮的尖钩,一不小心就扎得人出血。我们几次都怀疑摩西迷路了,因为总也走不到头。半道上传来悠长的钟声,一下又一下,也不知是灵隐寺永福寺还是法华寺敲响的。这钟声让人精神一振,好像我们是赶去参加婚礼,其实是期盼着终点的农家饭。但我突然想起走第一段山路时,也曾有过钟声,原来我们爬来爬去,不过画地为牢自娱自乐。

但接下来两段险峻的灵隐峡谷需要的可不是娱乐精神。仍然是那种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路,上上下下地折腾。一开始是松滑的黄土,我连两边细如发丝矮如幼童的小柏树都不放过,紧紧地揪着,生怕滑下去;黄土路走到头,又是恐龙蛋般的巨石块,虽然是在旱季,没有流水的冲刷,仍然崎岖难行,好几次我都打滑。后面的小朋友说,我们就像山羊在悬崖峭壁上行走。圣经里的诗句就山羊一样跳上我心头,“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杆,都安慰我。”(《诗篇》23:4)于是也就无所畏惧起来,觉得我们走得灰头土脸的,却是尘埃中铸就的金蔷薇。在最大的一道岩石下边,摩西踩到了一条杖和竿一样的蛇。蛇大概是被我们的正气给摄住了,急忙溜进洞去。然后我们在石头上留影,一如既往大声地“抢银行”,蛇再也不敢出来了,干脆冬眠去算了。从这块陡峭非常的巨石上下来可成了难题。杨部和伪神像那两个落魄的武将一样,一左一右挺立崖前,或扶或抱,帮助众女生。大家都往杨部(可能他长得比较帅)这边云集,伪神那儿生意不好,就像旧时没落的报馆。可我是新女性,哪边都不投奔,自个儿爬下来了。

终于走完了峡谷,以为可以开饭了,我甚至把白乐桥的农家看成了青芝坞,却又要穿过一片乱糟糟的野地,再上北高峰,再经驼岩岭(大概是在此处,倒数第二站,投机倒把的滕骅刚从平地上来,站在路口加入我们),穿过植物园(又逃票了,但门票只要十块,毫无成就感,也懒得看菊花,一心惦记着饭),来到浙大学生的福地——青芝坞。这里的农民过得太幸福了,有山有水有浙大,不少年轻人恨不得去那儿作女婿。我也希望我儿子在这儿作女婿,那样我们就不必饥肠辘辘地等上半个多小时(已是下午两点)才能吃上饭。当然摩西比女婿还管用,要不是他及时劈掉了王家坞那段漫长的土路,我们可以直接吃晚饭了。

后来摩西说,驼岩岭尽头状如骆驼,故名驼岩,我们下到植物园前的山脊低凹处就是两个驼峰的鞍部。这座山在以前的志怪小说中是非常有名的,他讲了《梦粱录》里一个故事,说是两个晦气鬼在驼岩岭上走着,突然“墓上土开,跳出一个人来,狱子厮赶着了自去”;好不容易跑上山顶,又见“狱子驱将墓堆子里跳出那个人来”!我不禁突兀地一拍脑袋,呀,怎么走来走去,头头尾尾,到处都是绕不过的坟茔!要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到了老和山,就是八十年代浙大女生殉情而死的那座墓了。无论古时今日,平民贵族,死后总都汇聚在这山上,任凭朝代与山阿一同败落。说什么“人死还天地”呢,天地本不属我们,哪怕我们正活生生地在这上面走着一遭又一遭。

 

                                                                                                                                                    2014.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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