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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城运会,等待决赛的时间有些长,我们决定做不速之客:直接敲响鲍春来的房门。
在决赛前打搅队员,特别是中午午睡的时间,这种行为是很失礼的。当一脸睡意的小鲍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的判断被坐实了。
但鲍春来并不打算让这种感觉爆发出来,而是自己给予消化。他一直是这么个温顺的孩子。在听完我们的采访请求之后,他用地道的长沙话告诉我们,“比赛完了,再xue(说。)”并为我们指了指出去的路。
他说话的时候,益阳的太阳很毒,高高的身影给了我巨大的阴影。看他唇红齿白的样子,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教练和队员都喜欢他的原因。
但当天的夜晚并不属于他,而属于一个张扬的男人:林丹,他脱衣、敬军礼、摔拍,完成得不亦乐乎。最终,我也只顾着盯获胜的林丹,没有能完成那篇事先约定的采访。
有的时候,真的只要坚持那么一小下下,就能成功下来,但鲍春来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在2000年取得世界青年锦标赛的冠军之后,他在2001年获得丹麦公开赛,但随后5年,金牌荒一直伴随他左右。
他觉得还是与性格有关。“这和家庭有关。其实小时候我也很活泼的,但我的父母对我教育很严。而且从六七岁开始家里让我练了两年字,练字是需要很静的,所以养成了我喜欢静的这种性格。赛场上的那种嘈杂让我不是很舒服;所以每次比赛我的精力都会受一些影响,感觉进入状态总比别人要慢一拍。”
而对于同样出生于1983年,同样是左手握拍,进入国家队的时间也差不多的林丹,他承认,“他打球时有一股气势,而且脑子很活,能冷静地处理场上变化。”
没有人否认两人之间的铁杆关系,一个广为流传的段子是,2002年汤姆斯杯打完,林丹回到房间,才发现自己刚刚换下的运动服已经被洗好,并且整齐地晾起来,而做这一切的“幕后英雄”正是鲍春来。那一件件还在滴水的衣服,述说着一个感动的故事。
但竞争就是这么无情。2006年世界锦标赛回来,鲍春来在床上写了一个字条:“2006拒绝第二!每天看着它为自己加油。”但这个字条至今仍然存在,也成为一个无情的符。
实际上,他要过的不是一个个对手,而是面前的林丹。
王皓当了6年的千年老二,终于赢了。小鲍呢?
如果无法改变自己,可能最终连老二也无法做成。
体育画报记者胡金一的稿子:
一个转身晃过鲍春来,林丹把球踢进了“球门”——其实那只是海边沙地上的一块横木。林丹转身,振臂高呼庆祝自己的第一粒入球。身后的鲍春来摇了摇头,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捡起球后说:“再来!”
5月30日,中国羽毛球队结束为期两个多月封闭集训后的第一次集体外出放松。远处是碧蓝的大海,头上艳阳高照,大队人马还在海滩的遮阳伞下享受美餐,而男单组的一哥、二哥已经分别带着一支队伍在沙滩上较起劲来,只不过比赛项目不是羽毛球,而是沙滩足球。
最终,一哥林丹以胜利的姿态和队友于洋击掌相庆。
“我们一起在国家队长大,一起经历这么多大赛,我们互相了解,是好兄弟。但如果说没有竞争关系的存在,我们就不是运动员了。”鲍春来如此形容两人之间的关系。
一边的林丹接过话头,“我和小鲍一起从青年队上来,关系很不错,但男单一组竞争这么激烈。别看我赢得冠军多,但谁都不会服谁。相对来说,男双组的关系要简单些,因为付海峰和蔡赟的实力比其他组合水平高很多。我想蔡赟说出话来,其他队员肯定会服气。”
即将开始的苏迪曼杯,隔网而立的两个人要回到场地的同一边。
为检验福建晋江集训的成果,中国羽毛球队在5月29日组织了队内的对抗赛,赛制完全模仿苏迪曼杯,“混双—男单—女双—男双—女单”,但每个人都知道,林丹和鲍春来的男单之战是重头戏。
5月28日,两人在训练内容上较其他队员稍稍进行调整。因膝盖受伤缺席了新加坡公开赛的鲍春来一头扎进了楼下力量房,“新加坡回来之后那一周的训练量很大,我的身体反应比较明显。我个子高(1.86米),比赛中消耗大,所以力量训练就更重要。”
而林丹从力量房出来又回到球馆,这时男单主教练钟波已准备离开,“不用我陪了吧?”“不用,我能掌握好。”
事后林丹告诉我:“到了我们这种程度,一般都知道自己缺什么,所以在教练员的安排之余,我还会自己加点小灶。”
林丹为自己安排的是网前小球处理,正是这个环节,让他在2006年底多哈亚运会与印尼选手陶菲克的决赛中吃尽苦头。队医罗阿姨负责喂球,我叠球,“好的!不错!”林丹一边挥拍,一边鼓励我们。箱子里的球越来越少,林丹的失误也越来越少,偶然几个滚网而过的小球,明显是可以置对手于死地的。
“明天我赢,有你一半的功劳,”他笑了笑跟我说。但之后,他也承认,在众多的女球迷中,鲍春来的支持者更多一些。
最终,一箱球OVER了。他用衣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那件黄绿色球衣的下衣襟和袖口已被他处理过了,用剪子剪成不规则的波浪形。其实林丹有很多件球衣是这样的,我还在国家队的训练馆里看到过“林裁缝”的手艺,用的就是平时剪胶布的剪刀。
“其实就是随便剪的,”林丹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平时训练时,我从来不穿比赛服。我追求的是随性、释放,那是与比赛完全不同的两种氛围。比赛中是要承受压力的,那些压力是挥之不去的。训练也有压力,但要把那些压力发泄出去。”
这时,男单组的队员都离开了训练馆,林丹招呼着对面场地的小师妹,“卢兰,5个俯卧撑,赌不赌?”“我才不怕!赌就赌!”
规则是抢5分制,输了的做5个俯卧撑,比赛场是两条右边线中间的狭窄空间,球落在以外的空间都算输。5比3,林丹得意地看着卢兰做着俯卧撑,“今天下午还没输过呢!”
林丹的减压方式还有很多,“比赛中很多人觉得我叫得很大声,其实那是一种发泄。训练中我也会叫,如果我不喊,有时候教练员还会让我喊出来。”
“其实有时走到这个位置是会感觉到孤独的,平时在一起的都是队友,很难交到外面的朋友。有些想法不能跟教练讲,不能给队友讲,也不能跟家里说,只能自己去消化。有人说我难相处,其实,有些东西他们没办法体会。”作为奥运会男单夺冠热门,雅典止步首轮的经历曾让他非常尴尬,“那一年赢了很多比赛,很多人都认为我能夺冠,但回想起来那时自己也有点偏激。如果心态放开,也许结果会不同。现在我比那时候更会调节自己了。”
在晋江两个多月,林丹并没有抽出时间回一趟老家龙岩。9岁离家的他早就丢掉了福建人喝功夫茶的习惯,他害怕失眠。不过,他还是会在和奶奶通电话的时候讲客家话,电话那端传来的乡音让他感到亲切。不训练时,林丹会窝在房间里面看电视,遥控器经常会锁定在《今日说法》等的社会类节目上。“我觉得有时自己离社会很远,看看电视会觉得,原来老百姓的生活是这样的呀,他们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苦恼或争吵。也会想到退役以后我也会过这样的生活,和现在的有很大的不同。”
林丹是个喜欢尝试“不同”的人,“有时想去不同的地方比赛,每年都是印尼、马来西亚,就像出来集训对我来说就是换个环境,感觉比较新鲜,训练也会有意思起来。人打球也要有自己的风格,我不想自己是无数同样球员中的一个。我希望以后会因为自己的风格被大家记住,而不仅仅是成绩。”
走出训练馆,林丹不忘在馆外蓝色的反光玻璃前面用手搓了搓自己的头发才离开,“我不算自恋吧?主要是好几个月没剪了,我觉得越来越没型了,回到北京一定要理发。”力量房里,林丹总是对着镜子练习腿部力量,不时用手整理一下自己的发型,2007年他还给牙齿作了矫正。“嗬嗬!球员也是要注意形象的嘛!开玩笑啦!牙齿不太整齐。”
否认自恋,但他承认自己有一点大男子主义,“可能我从小离开家,所以什么事情都比较独立。但不是说我不温柔,如果别人对我好,我会加倍回报人家。”
这一点,他的女友谢杏芳很同意。5月29日的对抗赛上,林丹和谢杏芳分别为对方做起了场外指导,“她发着烧能有这样的发挥已经很好了。”说着,林丹匆匆走进休息室,陪在发烧近38度的女友身边,递上一瓶水。“他就是这样,对人好,但不轻易表露出来,”谢杏芳这样谈起男友。在2006年底多哈亚运会的训练场地上,我曾经到谢杏芳坐在地上给周围的队友分发巧克力,最后一块是递给林丹的,她特别把包装打开送到男友手里。
谢杏芳当然是林丹目前生命中最应该提及的人。2004年全英锦标赛上,情定伯明翰的一对羽坛情侣是羽毛球新闻当仁不让的头条。那么第二个人呢?自然是手握奥运会、世锦赛两项冠军印尼人陶菲克,有一段时间,林丹甚至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但在晋江的训练馆里,林丹主动谈起了陶菲克,“媒体总说我会输给他,但实际上在我们的交战纪录我还比他多赢一次,他是个打球很有自己风格的运动员,也很聪明。”
即将成为父亲的陶菲克,可能会缺席2007年8月7日在马来西亚吉隆坡开幕的世锦赛,对此,林丹毫不在意。而在2007年的比赛安排上,他甚至借鉴了陶菲克的一些经验。在晋江封闭集训期间,他只出征了新加坡公开赛,1比2意外负于泰国选手波萨那,止步8强。而接下来的印尼站,他像老对手一样尝试了退出。“陶菲克每次大赛的状态都不错,因为之前他都会选择放掉几站比赛,在家里调整状态。但我们不一样,由于平时参加的赛事很多,状态像是一个很平的直线,而不是有起有落的曲线,这样反而在大赛时无法兴奋。”
在林丹那里,鲍春来只能排在谢杏芳和陶菲克的后面。
论排名,这是鲍春来现在的尴尬。世界排名,他排在林丹的后面;男单主力的阵容,他排在林丹的后面;2006年马德里世锦赛男单的领奖台上,他站在比林丹低一级的台阶上。
而很多年前,位置曾经是相反的。林丹记得第一次见到鲍春来是1998年一次青少年的集训,“那时是集训吧?还是比赛?我不记得了,我想他不一定对我有很深的印象,但我对他的印象特别深,他太高了,手长脚长,而且很白,站在人群里就很显眼。”
15岁的鲍春来拥有让包括林丹在内的少年球员羡慕的身体优势。
8年后的马德里世锦赛,林丹翻盘2比1拿下男单决赛的颁奖典礼上,现场主持人问了鲍春来一个问题,但那天的翻译只翻译了后一半——“今天输给林丹获得亚军,你的感受是怎样的?”
问题的前一半是,“五年前的广州世青赛,你半决赛淘汰林丹最终获得冠军?”在晋江羽毛球训练基地的宿舍里,我重新把这个问题翻译给鲍春来听的时候,他盘腿坐在床上默默地点点头,“都只是一场比赛而已,输赢很正常,我可能输给他,也可能会赢,恰好那两场比赛的结果相反。”
宿舍的另外一张床上堆满了他的衣服和杂物。和林丹一样,他的头发也长了。林丹用发胶让头发一根根竖起,他则用一顶褐色的帽子盖住。床头柜上放着他最近读的书,一本关于三国的著作,还有一本《英语妙语连珠》,他已经读到了D打头的英语常用句,那一页用两张照片当做书签夹了起来。照片上的鲍春来手里拿着一个羽毛球傻笑着,“大概是两三岁时吧,球从哪里来的,家人记不清了。但那是我和羽毛球的最初缘分,所以一直带在身边。”
鲍春来说自己和林丹是相反的人,“他比较张扬,我比较内向,他打球比较狠,我相对稳定。不过我承认他在某些方面比我成熟,有的时候他更能控制和调整好自己。”
2006年世锦赛夺取亚军后,鲍春来看到了自己在某些报道中以“没有林丹打球霸气、球风偏软”的形象出现。对此他有自己的看法,“我并不觉得球风不够硬朗是我的劣势。林丹很有一股王者之风,打球富有激情。但我是鲍春来,我不喜欢在场上大喊大叫,不喜欢目露凶光。我不是冲锋陷阵的战士,而是推拿太极的忍者。”
鲍春来的认知来源于自己在2005年汤姆斯杯前记日记的习惯,“我经常回头看自己写过的日记,从最早的流水账到现在的条理清晰,从中不仅可以找回当初的心情和感受,更加深了对自己的认识。”
鲍春来还说起了2006年在广州举行的中国公开赛半决赛,那是他三年来在公开赛上唯一一次对林丹的胜利。“那场球,他开始领先的,但后来我豁出去了,有些平时根本不会进攻的球,那天选择了进攻,可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也要承认他当时有肩伤。但赢下来也很开心,感觉是总算是过了一道坎。”
晚上回到酒店,鲍春来一直很兴奋,电话、网聊到很晚才睡,结果决赛稀里糊涂就输给了陈宏,蝉联了中国公开赛的亚军,又是一个“第二”,很多人都这样说。
从2000年进入国家队,虽然汤姆斯杯、苏迪曼杯、亚运会、奥运会,鲍春来都得到了上场的机会,但是却一直到2006年的韩国公开赛才捧得五年来第一个个人冠军奖杯,中间无数的泪水与失败,他都藏在了心里,但他说自己从来没想过放弃。
“如果是在更早时我可能会放弃,但走到现在,就像爬山,你已经离山顶只有一两步,就算这一步再难再险,你也不会放弃吧?我现在已经到了世界男单最好的选手行列里了,走到这一步不容易的。”
鲍春来把自己称为世界顶级选手其实并不为过,“小鲍的防守一直很稳健,亚运会的男团决赛他打决胜局,汤姆斯杯上他赢陶菲克都是最关键的比赛,他都能拿下来,而且发挥很好,小鲍不属于心理素质差的球员。”钟波这样说。
关于鲍春来的心理素质问题,林丹也举了一个例子:“2006的一次集训结束,我们从福建坐飞机回北京,当时飞机受气流影响一直下降,一些女队员都哭了。我一直握着扶手不敢动,后来手都直发麻。只有小鲍昏昏沉沉还想睡觉,就他这心理素质怎么可能紧张?打到20我都不相信他会紧张!”
而当我们回到5月29日晚上的对抗赛上,鲍春来以0比2的比分败在了林丹的拍下,赛后钟波把鲍春来叫到场边,“今天的多拍球,你丢了很多,既然他没办法一拍打死你,你为什么不打死他?同样的机会,你却没有抓住!”坐在台阶上的他不断点头,汗水滴在地板上,此前两人交战纪录鲍春来11负5胜。
“和小鲍打球没一分是赢得容易的,如果我有什么对他的杀手锏的话,我为什么不能21分都用同样方式赢下来?不可能,我们是同一水平的球员。”林丹说。由于男双、女双的队友偏弱,加上谢杏芳的身体不适,当晚的对抗赛林丹领衔的“龙队”2比3输给了鲍春来所在的“虎队”。“总会有输赢,今天他赢我,也许明天我就会赢回来,也许就是今年的世锦赛,也许是明年的奥运会吧?”鲍春来说只要还在打球,他就不会放弃希望。
6月11日,第10届苏迪曼杯混合团体赛将在苏格兰格拉斯哥举行,李永波公布了中国队的17人大名单。
在17人中,李永波强调男单核心仍然是林丹。“三年来在每一个团体赛当中,从来一场球没有输过。作为第一单打,无论面临哪个国家的第一高手,面对哪种情况,他都能开好这个头,我们应该尊敬他。”在此前的采访中,他如是表示。
那么鲍春来呢?这位总教练的评语则有些意味深长起来,“小鲍的问题,在于他自己的心态,还不够坚定、不成熟。”
他希望鲍春来在这一年里,能多碰一些钉子,真正成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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