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过如此
文/春雨夜泊
近日,陆陆续续读完了林语堂先生的大作《人生不过如此》。说实话,读的有些困顿。也就是说,有些乱,有些不得要领。究其原因,不是林先生写的有问题,完全是自己读书不在状态,有些心有旁骛。即使如此,感到还是很有些收获的。
林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不是我等随便评价的。我们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实际上,之前读他的自传已读了大半部,就早已喜欢上了他。只是还没有形成较为深刻的认识。最早是从读他的《苏东坡传》开始的。就已感觉到了老先生的气场,学贯中西,令人敬仰。这本《人生不过如此》,正如其名,谈到了人生的方方面面。有些庞杂,应该说丰富。都解读了一些人生的道理和轨迹。与孔孟之儒家叫人如何做人不同,林先生都是通过自悟和现实事例做注脚,来解答这些问题的。让人达到一种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境界。也可以说,是在讲述人生的哲学和人生的艺术。
本书的叙述方方面面,基本上沿着人之初,转而青壮年、中年到知命、老年的人生轨迹来描述的,以解读人生一路的风景和可能遇到的人生问题。可以说,处处都渗透着人生哲理,体现着大家的透析和认知。林先生的人生哲学艺术,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即悲剧的喜剧人生观。他把沉重的肉身转变为轻灵的舞者。悲剧和沉重固然不能抹去,但轻灵的舞者却能化解之。犹如人生舞台,风行于水上,其实下面却是旋涡激流。
正如书中所解读的,林先生认为,在不违背天地之道的情况下,成为一个自由而快乐的人。这就好比一台戏,优秀的演员明知其假,但却能够比在现实生活中更真实、更自然、更快乐地表达自己。人生亦复如此。我们最重要的不是去计较真与伪、得与失、名与利、贵与贱、富与贫,而是如何好好地快乐的度日,并从中发现生活的诗意。
林先生认为,从某种程度上说,人生不完满是常态,就像人们常说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而所谓的圆满则是非常态的。就如同“月圆为少月缺为多”,道理是一样的。如此理解世界和人生,那么我们就会很快地通达起来,也逍遥自适多了,那些苦恼、晦暗等,也会随风而去了。
书中有许多类似火花的惊悚观点,让人额首称是。这里我选了几则我感触较深的几个问题,一来表达我的共鸣,二来也与大家共享。
首先,是林先生对中国人生哲学的推崇。他说,一个民族有几个哲学家没有什么稀奇,但一个民族能以哲理的眼光去观察事物,那就是非常的事了。无论如何,中国这个民族显然是比较有哲理眼光,而比较没有效率的。如果不是这样,没有一个民族能经过四千年有效率的生活的高血压而继续生存的。…中国人有一种轻逸的,一种几乎是愉快的哲学。他们的哲学气质的最好证据,是可以在这种智慧而快乐的生活哲学里找到的。这便是一种快乐和游戏人生的哲学态度。
其次,关于读书。林先生曾给自己作了一幅对联,曰:“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可谓潇洒之极。他认为,读书要读经典著作,要读一流作家。另一方面,却是要读最下流的。这里的最下流不是那种贬义的下流,而是最接近社会现实的最鲜活的东西。经典的、一流的、最高尚的的一级,可以说是人类思想之源头,如孔子、老子、庄子、柏拉图等等是也。而下流的东西,可能存在于许多不被人看重的地方,比如市井,比如小报,比如无名之辈的文章。他说,“老子的《道德经》和苏州船户的歌曲,对我均为同等”。
林先生读书只读心悦诚服的东西,也就是说,所读之书必与己有相近的观念,或称之为有相近的灵魂。他相信,虽然彼此时代不同,国境不同,但与己来说,有一种东西是互通的,即冥冥之中相同的作风、观念或灵魂。这就决定了你读书的嗜好。而这个东西是最为宝贵的。这或许就是你写作的命脉。扩而言之,也是你人生的态度和价值追求。要读这样的书,而不是以获取知识为目的的去硬着头皮读别人认为要读的书。林先生坦言,他读书极少。但他认为,他读一本书的效益要比别人读十本书的效益要多。
林先生是酷爱读书的。他说,读书就像旅行。当你拿起一本书时,你就走进了一个不同的世界;如果那是一本好书,你便立刻接触到世界上一个最健谈的人。孟子和中国最伟大的历史家司马迁都表现过同样的观念。一个人在十二小时中,能够在一个不同的世界里生活二小时,完全忘怀眼前的现实环境:这当然是那些禁锢在他们的身体监狱里的人所妒羡的权利。这么一种环境的改变,由心理上的影响说来,和旅行是一样的。
关于读书的目的,林先生认为,宋代诗人和苏东坡的朋友黄山谷所说的话最妙。他说:“三日不读,便觉语言无味,面目可憎”。那种以修养个人外表的优雅和谈吐的风味为目的读书,才是唯一值得嘉许的读书法。并指出,世间没有一个人必读之书。如果一个人抱着义务的意识去读书,便不了解读书的艺术。阅读一切书籍的关键是风味或嗜好。久而久之,貌似无目的的读书,像水流归大海一样,读书的目的就自然而然地达到了。而找到这种风味或嗜好的办法,就是发现你最爱好的作家。
关于知识上的鉴赏力和创造力,林先生提出了带有根本性的问题,即思与学的问题。他更赞成孔子的说法,即“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在孔子看来,学而不思比思而不学更为危险。他认为,博学仅是塞满一些事实或见闻而已,可是鉴赏力或见识却是基于艺术的判断力。如何获得这种鉴赏力或见识,他认为,一是来自于一个人的胆量和独立的判断。这种胆量和独立的判断早在一个人的幼年时代就在智能上表现了出来。如喜欢一个诗人,出自一个人内心的判断;不喜欢一个诗人,哪怕他是多有声望的诗人,也无济于事。二是一个人必须要有寻根问底的精神,要有独立的判断力,并不受任何社会学的、政治学的、文学的、艺术的或美学的胡说和恐吓,才能形成自己的鉴赏力和见识。所以,他反对那种不思的蠢学。孔子说:“记问之学,不足为师”。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都说明了这个道理。
再次,关于写作。林先生认为,一个人的写作,往往就是一个人的性格。因此,要成为作家,技巧不是最重要的,而首先是“表露他的灵魂深处,以冀创造一个为作家基础的真正的文学性格”。文学性格创立,风格自然形成,再求修辞、文法和技巧。所以,蒲丰(Buf-fon)说过:“风格就是人”。这种观点,无疑是为致力于写作的人的指明了一条道路。
林先生还认为,“人之性格一部分是先天的,其笔调亦然。”他还说,人人都应该有一个心爱作家或“文学情人”,就是其灵魂的花粉。并断定,“人人在世上皆有其心爱的作家,惟不用点工夫去寻耳。”实际上,这个文学情人,就是你自身的写照。也可以说,是你文学性格的共鸣。有了这样一个文学情人,你就找到了自己写作的灯塔。
在谈到文人的等级的时候,林先生引用看王充的分法。即:(一)儒生(能通一经);(二)通人(博览古今);(三)文人(能作上书奏记);(四)鸿儒(能精思著文连接篇章)。他认为,(一)与(二)相对,言读书;(三)与(四)相对,言著作。鸿儒即所谓思想家,文人只能作上书奏记,完全是文字上笔端上的工夫而已。思想家必须殚精竭虑,直接取材于人生,而以文字为表现其思想之工具而已。“学者”作文时善抄书,抄得越多越是“学者”。思想家只抄自家肚里文章,越是伟大的思想家,越靠自家肚里的东西。他还说,学者如乌鸦,吐出口中食物以饲小鸟,思想家如蚕,所吐出的不是桑叶而是丝。比喻得非常精到。正因为文章是自己苦思酿出,往往作家都有溺爱自己的文章之嫌。
在谈到中国悠闲理论时,林先生认为,悠闲应该是人追求的常态。世间的万物都在悠闲中过日子,唯独人类为生活而工作,似乎不甚合理。他认为,在文明中的人类和其他各种动物比较起来,所做的工作委实已经太多了。可是有些人好像认为人类的工作还不够多似的。既然人类社会的发展人们不工作又不可以,而关键的是,我们如何获得一种悠闲的态度与追求。那就是做一个智慧之人。他说,智慧的人决不会劳碌,太劳碌的人也决不会成为智慧的人,所以,最善于犹游岁月的人便是最有智慧的人。
在谈到养老问题时,似乎也道出了个中真情。他说,中国人常常说:“水流下不流上”。所以人们对父母和祖父母的情爱是比较缺乏的,比较需要教导的功夫的。一个天生自然的人爱他的孩子,可是一个有教养的人是爱他的父母的。一个中国君子的最大遗憾是:老父老母病入膏肓时不能亲侍汤药,临终时不能随侍在侧。以致于有人失去双亲回家时发出这样的感慨: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些都是忠告之言。也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肯定。他还说,如果我们不能容忍自己的父母,不能容忍年纪已老,比较无力自助的父母,不能容忍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情的父母,那么,我们在家里还能容忍什么别人呢。我想,这些都是很中肯的告诫。
……
我想,书中所涉及的内容林林总总,说博大精深也不为过。语言通俗,娓娓道来。虽然有些时代的隔阂,但其中道理,可谓穿越时空。不过,我还想说一句自己的一个感觉:林先生的人生哲学,还是先建立在衣食无忧的前提下。否则,生存还是首要的。其他都谈不上。既然现今社会早已超越了温饱,那么,林先生的这些道理,大家还是可以琢磨琢磨的。
2017年6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