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与被窥，流转于诗意与交易之间

窥，曾经是个贬义色彩很浓的词。施实这一动作，需要有承受自责的胆量，也需要掩人耳目的技巧，好比老鼠是不宜明目张胆地过街，且好窥者一不留神就可能被划入精神病人或犯罪分子的行列。而被窥者虽不至于失贞般呼天抢地，但至少也该表现出遭受莫大损失或侮辱的不幸。

     其实，窥视这种比较适用于男女两性之间的动作，早就被证明并非一味地猥琐、龌龊，也可以是纯洁浪漫的。汉代大才子司马相如称病辞官回老家四川临邛后，有天到大富豪卓王孙家宴饮。卓王孙的女儿卓文君便是躲在屏风后，通过窥视这一举动，见到了自己的偶像，而相如也是反窥高手，一见屏风后人影晃动便知有粉丝偷窥，于是趁机弹奏一曲《凤求凰》（此举堪称开创如今流行的偶像为粉丝献唱的先河），一曲奏开卓文君的心扉，这才有相如与文君夤夜私奔开酒吧去了——这也充分展示了窥视作为爱情杀手锏的巨大威力。即便是史上最有情色意味的偷窥事件——牛郎窥视织女洗澡后终结连理——也是为后人所传诵的。

     无法细数，古往今来，有多少爱情是在那轻轻的一窥后萌芽，有多少诗句源于窥与被窥的灵感。

    如果说卓文君用窥视谱写了一曲眉目传情的绝唱，那么悬念大师希区柯克则用窥视来表现悬念。大师经常运用窥视的镜头角度来表现，当我们随着他的《后窗》步入一个窥视他人隐私的视线，许多正常人便也无法否认自己内心或多或少存在的窥视欲望。窥视或许也能这样解读——我在看你，但保持着有分寸的距离感。得承认，窥视给了我们看人看物的另类角度，在一定程度上给我们的生活制造了充满求知欲和好奇心的悬念。没有理由不期待，以窥视的视角去看，生活也许会像希区柯克的电影一样充满悬念。


   可生活毕竟是生活，偶尔的悬念可以调剂一下刻板的生活。但悬念如果太多了，非得突出心肌梗塞不可。毕竟生活不是悬念片。

    好在如今有了网络。假如某一天你在网上看到某位网民MSN或QQ的签名档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窥视”，不要替诗人顾城郁闷。因为窥视的定义，差不多要被网络彻底颠覆了。而网络的出现，也使得窥与被窥变成了没有了时空阻隔、全方位全天候的行为，不同IP地址之间相互窥视，告别了单纯外表的窥探、使个人丰富的情感、思想、才气等内在得以展现，相当于延伸了自己的生命，获得了更多被关注的满足感，让人们觉得在茫茫人海中不那么孤独，不那么被忽视。从而让无数“灰姑娘”的“内在美”大放光彩，找回了现实生活中失落已久的自信。  

    对于有着窥视和被窥爱好的人来说，网络简直是普世的猫眼。网络以低廉的成本满足着大众的窥视欲和被窥欲，不需东奔西走，不需搭建T台，只需上网设备和网费，便可以像满足人们温饱一样满足那些不侵害他人的正常的窥视与被窥欲，算下来，网络为窥视与被窥节约的社会成本恐怕是个天文数字。网络的虚拟性、隐秘性，为窥视者与被窥者提供了一个相对现实更为安全的空间。也许，把人与人之间的窥视与被窥，理解成一个IP地址对另一个IP地址的窥视与被窥更为恰当。网络的普及，让很多窥视者与爬上墙头偷窥邻家女孩的危险举动说“拜拜”了——这恐怕也能算网络的一大功德，只是无法统计网络让多少人避免了因一激动失足掉下墙头摔断腿。被窥者也少了担心，就如一个连生理周期都可以晒到网上去的MM，在给一位替她推算经期的窥视者留下了这样的话：“窥视我可以，打扰我没门！”

    还是在那个盛产美男的晋代，荣获了“美男”代名词的潘安，据说在驾车郊游时，窥视他的姑娘们都争相向他丢水果表达仰慕之情，拉回家的水果够开水果店;那个写《三都赋》的左思大概也想吃水果了，便有样学样，很不幸，左思很有才却丑得著名，结果没拉回水果，只拉回了足够盖间房的烂砖破瓦。我想，有着强烈被窥意愿的左思肯定很乐意生在当下的网络时代，凭他的才气，只需发发贴子，保准也能开起水果店了。

    网络还让一贯处于“弱势群体”地位的被窥者，翻身得了解放。强烈的被窥的欲望开始向窥视者投怀送抱，有如一场没人组织的网络选秀，哪怕再普通，拿起被窥的利器，只要揽够足够多的窥视的眼球。窥视不再为“精英”们所独享。博客、播客、晒客、真人秀……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把自己的私生活、隐私暴露在网上，不管是文字、自拍，还是难为人道的怪癖，只要上了网，就能追求到“草根”也有权利被窥视的尊严感。哪个博主不会为日增的访客（其实也可理解成窥视者）而兴奋呢？！

    网络刺激了窥视与被窥欲望的膨胀，更重要的是刺激了隐私权、价值观的改变。隐私权不仅只是为隐私保密的权利，还包括个人自愿暴光的权利，“我的身体我做主，要嫌我的裸照不雅，你趁早关闭网页滚蛋！”一位“晒美体”的MM便这样回击那些批判的留言。在窥视与被窥的驱动下，社会价值观的包容度也有了很大的提高。步入了消费时代，当展示自我变成了一种推销姿态，窥视与被窥便有了交易之嫌。在各类交易中若想再保有窥视与被窥的诗意，是件困难的事，被窥狂的坦诚下面更坦诚的是对名利的追逐。被窥狂说：“我秀出我的隐私或其某个引以为傲的部位，你则毫无保留地献出你的眼球。”窥视者说：“有看不看白不看，看了还可以谩骂指责，小小地满足下道德优势感。”OK，成交！心照不宣的交易“潜规则”，让窥视与被窥，这对矛盾体开始握手言和，各取所需，达成默契。

    最大的改变也许是，我们必须习惯容忍“网络红人”们的存在。从木子美、流氓燕的隐私日记到芙蓉姐姐那夸张的S型舞姿，再到用一对豪乳重拳出击网络的“大波MM”……网络代有“红人”出，但那些一日不被窥便有如打入冷宫吃嘛嘛不香的红人们，终究逃不脱各领风骚三五月的命运。所以，不用怀疑窥视者的口胃会越来越高。总有一天，那些打着展示自我旗号渲泄被窥快感的技术含量很低的情色文字和图片，会渐渐地失去观众。

    说到底，窥视与被窥的诗意来自含蓄和内在的素养，须双方都懂得尊重、欣赏，才能滋生无穷的美感。“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这种窥视与被窥永远都会是经典。若改成“你在桥下裸泳，看风景的人在楼上偷拍”，那没准又是一起“艳照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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