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剧《李亚仙》里有一句唱词：可叹奴一心要你仕途闯，却不知红袍加身就要各一方。

这句话同样应验在《马前泼水》中崔氏巧凤身上，一个刺目劝学，一个逼休激夫，两种极端的做法最终换来的一个是天各一方，一个是阴阳永隔。

同样逃不掉的，还是红袍加身各一方的宿命。

 

川剧《马前泼水》脱胎于昆曲《烂柯山》，然而崔氏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情。《马》剧中，崔氏出场还是个对未来有着美好憧憬的少女，尽管在当时看来是大龄剩女，但心中总抹不灭对爱情的向往。因家嫂急于将她嫁出去，请来烂柯山下的秀才为其写婚书。而这次无意的会面，成就了崔氏的一生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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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秀才就是鼎鼎大名的朱买臣，那个在红袍加身后马前羞妻，“覆水难收”的创造者。不过“这一个”朱买臣还算有点良心，在极强的报复心得到发泄后，终究还念崔氏当日的辛劳和苦心。《马》剧的崔氏不再是那个整日痴想凤冠霞帔，却又性情暴虐的怨妇。在徐氏笔下，更多呈现的是她的温良贤能和敢爱敢恨的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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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替人写婚书遭到羞辱，一气之下严词回击恶言，借书明志：

我是鲲鹏只待展双翅，我是鳌鲸未曾下海洋。

单等那春闱开，赴科场。跃龙门，姓名扬。

紫袍玉带入宫墙，琼林宴上见君王。

御赐金印手中掌，凤冠霞帔送回乡——赠与嫁我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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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隔墙有耳不过于此，本是无心之语，却被有心人记上心来。崔巧凤不顾家嫂百般阻拦，私自出逃至朱家与买臣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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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比卓氏文君从天降，我做个司马相如又何妨？”一根红绸，编织起一对新人“不中探花中状元”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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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士一科需三年，三年一去又三年。等得春秋再转换，报子又过烂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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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的含辛茹苦，换来的却是失望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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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落榜巧凤没有怨夫，她鼓励丈夫来科再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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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对丈夫抱有期望的崔巧凤独自砍柴上山，幽僻之处勾起无限伤感。

“自己选的男人，自己嫁的郎。

凤冠霞帔，三年痴想成梦想，

糟糠之妻，三年糟糠还是个糟糠。”

满腹悲怨的巧凤只能自吞苦水，哀告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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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载过去，报子又过烂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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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闻恶言，这一科，又没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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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恨老天欠公正，喜报不到柴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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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个三，又过一个三，怎样熬过下一个三？人生能有几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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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科买臣又不中，怕只怕草堂之中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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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整整七年苦日子的崔巧凤终于熬不住了，当年的私奔美谈如今变作笑谈，再贤淑的崔氏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最终低下了头。乘着酒性，崔氏满腹的凄苦哀怨一齐暴发，神志不清的她逼夫休妻。

 

 

    

“稀饭照人面，不是旧时颜。

空憔悴，枉挂牵，

该怨人，还是该怨天！”

生活的艰辛将崔氏由少女变成老牛，磨灭的，岂止是韶华，更是对美好憧憬的幻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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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的酒后恶言深深刺痛朱买臣的心，朱盛怒之下，愤写休书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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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买臣的出走惊醒沉醉中的崔氏，半醉半醒中，崔氏才意识到，丈夫真的把她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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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凤又独身一人，面对当初对她垂涎的求婚者的再次上门，本意逼休激夫的她手执柴刀将心怀不轨者统统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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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情景恍惚又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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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我夫朱买臣，美髯俊面风度翩翩赛潘安，

温良体贴，博学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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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丈夫的离家，巧凤满腹委屈，她埋怨丈夫不能体谅她的心境，没想到当初借酒消愁却当真换来一纸休书。为了弥补这个无心犯下的错误，朱买臣走后的两年里她仍住在朱家草堂，为朱买臣照料家务，一心期盼丈夫高中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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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道响马蹄——

朱买臣终于中了，红袍加身，衣锦还乡，却满腹仇怨，注定了一场悲剧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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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悔万悔，悔得我的肝肠断，欲见夫君好羞惭……

崔氏满怀愧疚地迎夫荣归，祈望能通过自己诚心的悔过唤起丈夫的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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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料此刻的朱买臣已经不是当初的穷酸秀才，马背上下已有天囊之别。他永远记得崔氏当年的绝情，那个对自己说连一天都熬不住的女人如今就跪在自己的马前，他要用她当年的无情来常偿还她。面对崔氏的百般哭诉，朱买臣非但没有被打动，反而更加激起心中的怨恨。于是他命马童用铜盆打来一盆清水，命崔氏手执铜盆，却狠狠一鞭打翻铜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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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防备的崔氏见满地清水，仓惶不知所措。她询问朱买臣是何意，朱买臣却冷冷地命崔氏将洒落满地的水收回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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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水难收！崔氏瞬间明白了，丈夫是在以此喻羞辱自己，以泄心中无比的愤恨。他们之间已经恩断义绝，再也做不成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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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志恍惚的崔氏心拾起铜盆，独自去往河边打水，惟愿以清水洗却悔恨和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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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买臣回到草堂，看到被崔氏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屋子，睹物伤情，不禁回想起以往相敬如宾的恩爱日子。昔日种种，最终还是唤醒了他人性中美好的一面。想起马前羞妻，朱买臣内疚之情油然而生。他派人寻找崔氏，而找回的却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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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买臣终于体谅到了妻子当年的苦心，可一切都太晚了，历经千辛万苦换来的凤冠霞帔竟作了妻子的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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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天谁可补？恨海谁能填？

哀哉长遗憾，悲思绕人寰！

 

考举人，考进士，

考出人间多少事！

离合悲欢与沉浮，

几人品味几人思？

 

所谓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人看。

而这种毁灭一定程度上说又是有所意义的，世上有，戏上有。

舞台就像一面镜子，在折射人性的同时，也让人看清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