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桐明天满两周岁，特地翻阅我为她收录的照片专辑，从出生到现在，一幅幅都历历在目、恍如昨日。而她已从襁裹中呼呼酣睡的毛孩子变成了一个满脑子歪点子，伶牙俐齿、满地乱飞的小雀子。仅仅两年的时间跨度，我为她拍下的那些照片见证了一个新生命的成长奇迹。

这奇迹来自于回溯的魅力。一个社会需要了解自己的历史，一个人也需要经常看看自己的过去。今天的桐儿当然还不懂，可是等她能够明白的时候，一定会乐意踩着自己生命的足迹去探究自己来时的路，那也一定是个充满趣味的经历。而这条路延伸的方向，正指向她的明天和未来。

作为父亲，我站在先行者的角度，希望桐儿将来能够勇敢而聪明，有充足的信心面对自己的生活，有恰当的智慧安顿自己的灵魂。我无权对她的人生预设框范，两岁的桐儿在成长，她年过三十的爸爸，也同样还跋涉在路上，依然需要面对无数的未知和迷惘。但是勇气和智慧，一定是人之为人的基本素质。希望桐儿不会有异议。

我所以看重这种素质，我并不祈求她的人生总是无忧，因为连上帝也有他的烦恼。

但桐儿现在的任务是快乐，乐而向上。为了这，在多种纷繁的关系处理中，我不惜背上种种误解，让桐儿生活在最适合她的环境中。每当看到她那天真无邪的小脸和孩童特有的狡黠与灵动，我的内心总是一片和煦的阳光。

至于什么是快乐，我觉得在理性认知上探究的意义不大。这是个因人而异的命题，时下对于快乐的认识，我个人认为普遍存在意识浮化的倾向，我只能采取和而不同的态度。

我自己是个缺少快乐的人，因为一直行进在自己并不适合而又必须坚持的道路上，所以我说自己没有快乐，也没有不快乐。我深知真正源于生命的快乐是多么难得。记忆当中，也就是四岁到六岁之间，我曾经拥有过这种“真正的快乐”。四岁之前，我还处于意识朦胧之中，而六岁之后，我开始受到学校和家庭的多种管束。这种看起来虽属必须的管束，也或有塑造之功，但以切身而论，却伴随过多的苦涩。而这苦涩的余味是那样的深重，以致我离开学校和家庭开始独立生活之后，几乎全部转化为艰难爬剔之中的性格烙印，到今天也挥之不去。这是一种带有家族传代色彩的基因，我希望在桐儿身上不要再延续。这是对桐儿的祝福，更是对我本人的提醒。

而我四到六岁之间，则可全按照自己的天然秉性随意玩耍，除了吃饭睡觉，不受任何约束。从天亮玩到天黑，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意趣当中，无忧无虑，精神饱满。就在那个时段，我已经自己学会用大人废弃的钢锯片磨成小刀，在硬土块上雕刻出栩栩如生的圆雕头像来。为了完成一个雕刻，那时的我在老屋廊檐下的泥地上，一坐就是半天，常常弄得腿脚酸麻，手指关节发硬，那份浑然不觉的投入令我至今怀念——这对一个生性好动的孩子来说，是多么不易。可惜儿时的这点手工能力和带有美术倾向的观察力，昙花一现，终于被之后十数年的“塑造之功”淹没殆尽。然而，就是那仅存的一点根源性的残留，却也成为我今天在沉重的现实生活之中安顿心灵的重要资源之一。

天生为材，如何保持和延续孩子的这种源自天然的原生态创造力和意志力，在当今弊端百出的社会教育环境下，成为家庭教育的头等重任，也是首道难题。过去，我曾津津乐道于小小的桐儿已能背诵多少唐诗；但是，渐渐的，我发现她成长中带给我的惊喜，更多的来自于她的人际交往，一些现象引起我的重视。

比如，她的语言能力一直比较突出，从学舌开始，到自我变通，以及许多新词汇的自觉引用，明显带有环境影响的特征。外婆教她唱的“世上只有妈妈好”，一看到我，她就自己改成了“世上只有爸爸好”。一岁半开始，她就拉着同龄的两个小朋友嘀嘀咕咕的聊天了，有天她竟然跟其中一个小朋友说“如果你爸爸打你，你就跑唦”，被一旁的外婆无意间听到，惊讶无比。

再比如，她有较强的独立性，从小就喜欢自己在一边玩，从不粘着大人。妻以前喜欢用“你不听话我就走”来胁迫桐儿就范，但是从来不管用。她自顾自的一意孤行，甚而至于说“你走吧，你去杭州吧。”呕得妻无可奈何。这说明妻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她的环境里没有母爱失落的记忆。

这也并不意味着我所担心的情感疏淡。每次视频，她都会问爸爸妈妈好，见我抽烟会要我“丢它”，抢到键盘一气的乱按，要“跟爸爸聊天”，会跟妻发嗲，会换着花样的讨好人。 都说小孩子要跟父母在一起生活才好，但是当某些条件一时并不具备的时候，盲目照搬反而不妥。适合的才是最好的，能够让她自由而随性的成长，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快乐之源。凡此种种，都是桐儿在教我如何认识她，也重新认识我自己的生活。

很多人觉得快乐是一种心态，而我认为快乐是一种能力。这种能力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我所要做的，就是如何保护而不至让桐儿的这种能力被淹没在日后漫长的岁月中。只要保持这种能力，我的桐儿一定能成为一个勇敢而智慧的人。

桐儿明天两周岁，也是我当父亲两周年，桐儿学习生活，我学习做爸爸，咱俩从同一个起跑线开始，未来的日子里，让我们一道努力，相互鼓励吧。

没有为桐儿准备特别的礼物。谨以此文，祝桐儿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