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 人

    李忠元

薯花飘乡的马六是个极其懒惰的人，这在农村是要招来屯邻唾骂的。

马六每年种的玉米都缺苗断条的，一年到头也得不到多少钱。因为这，马六的女人没少和他吵架，可过后，马六还是那个懒样。

前年天大旱，马六懒得坐水种，结果家里仅有的一垧地根本没有几棵玉米苗。无奈马六在屯邻的哄笑声里有些不舍地砍掉了那数得过来的青苗，想改种。

可到底应该种什么作物呢？马六这回犯难了。种荞麦吧，太早不说，没有蜜蜂授粉产量又上不去，糟踏了这一片好地。

而芝麻在这两年市场价格不断飙升，每年都得四、五块钱。而且播种起来简单，出苗后就不用怎么侍弄了。想到这，马六就下定了决心，改种芝麻。屯邻说：“你这不开玩笑吗？这都啥节气了？”懒人都有个犟脾气。他马六才不管这些呢，说种就种。虽然马六芝麻种的晚，但一过春旱期老天就几乎天天下雨，芝麻苗就像水葱一样长了起来。马六盼啊盼，可人家都秋收了，屯邻的小院像怀孕的女人的肚子渐渐地丰隆起来，可马六的院子里还干干瘪瘪的，几乎连个草棍也没有——马六的芝麻呢，还处在它的青葱岁月呢！

不觉一晃，天空里便匆匆地飘下来鹅毛般的雪花了，马六看着还在开花拔节的芝麻杆，心里实在不忍收割，就把收获的时间又往后拖了再拖，马六才不得不把这闹心的芝麻收回家。可马六家的院里和屯邻的比起来就逊色多了，就像自己不孕的女人，虽然肚腹并不干瘪，但也让人们看不到有多少丰收的希望。

可望着这院里一堆青绿的芝麻杆，对自己肚子不抱什么希望的马六的女人，也对这个家，确切地说是对马六不抱什么希望了，一赌气，骂着夹着大包小包回了娘家。

一个人的日子也总得过，家里没钱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赖以生存的物什就像自己的女人，对马六也不亲啊。马六就被动地晒干了芝麻杆，打起了芝麻，虽然没有完全成熟，但经过阳光的暴晒，芝麻壳便炸裂开了，再经过一阵敲打，芝麻粒便飘落到马六预先铺好的塑料布上。拿上秤一称，才刚刚有六百斤，多么可怜的一点产量啊！马六望了望自己女人远去的方向，愁坏了，嘴唇在这一瞬间的眺望中起了无数个水泡。

刚进腊月门，马六一连跑了两趟县城，把芝麻卖给了县里的食品加工厂，还算卖了不错的价钱，可满打满算也就得到三千来块钱。

不过，马六觉得他的收获还远不止这些。在他返家经过城郊的小市场时无意中看到一个驴车拉着好多芝麻杆。马六出于好奇，就走过去，见有不少人在两捆三捆地买呢。马六这才知道原来芝麻杆还能卖钱呢。一细打听马六才知道，县城里的人说道更不少，他们竟用这芝麻杆作煮年夜饺子和拢篝火的烧柴。芝麻开花节节高，人们借此图个吉利。一捆五块钱，价格还不低呢。

马六看到了挣钱的新希望。结果自家那一堆芝麻杆拉了六大马车，足足卖了六千多块，加上卖芝麻钱，远远超出了屯邻的同比收入。卖完芝麻杆，马六有钱了，来了精神，腰杆挺直了。屯邻也都换了一种眼神打量马六了。一时间，马六种芝麻挣大钱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了村民们街谈巷议的主要话题。人们开始佩服起马六来，特别是马六的女人，听到关于马六的事迹后，便又将当初拿走的大包小包搬回了自己的家。有钱花了，这个家马六感到完整了。活得就特别的滋润。

第二年开春，全村人汲取了马六去年种地的经验，跟风似的，齐刷刷地都种上了芝麻。当然，马六也同样种上了芝麻。可马六仍旧像去年一样慵懒。夏天刚到，百年未遇的大旱又不期而遇。村里人都争先恐后地在大田里打起了农田机电井，起早贪黑地浇灌自家的芝麻地。经过这么一折腾，这芝麻长得那个好呀，可比马六上年的强多了，累是累，但村民心里承载着丰收的希望啊。可马六这个混蛋，这个大懒虫却躲在家里，守着老婆热炕头，就着花生米喝着革命的小酒，打井？他才没那闲钱呢！结果刚出来的小苗全部枯萎而死，可这个季节还能种什么呢？看马六绝收了，村民们私下里又不住地议论，都要看看马六的笑话，回天乏术，你马六这回再也不能发芝麻财了！

马六琢磨来琢磨去，把这块地毁了，全栽上了大葱，村民们看热闹似的，还骂马六呢，这么多大葱往他妈哪卖呀！

晚秋，天高气爽，田野里金灿灿的一片，渲染着丰硕的果实。唯独马六的地还像上一年一样一片碧绿，让人看不到丰收的希望。

然而，这天马六却欢快地唱起了歌，村里人个个对马六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从城里来了几辆大卡车，把他家的一垧地的大葱全拉走了，马六又赚了个“盆溢钵满”。而屯邻的芝麻因为产量太大，卖出去都难，更别提城里需求量本来就不大的芝麻杆了。

村民们这个骂呀：“这狗屁懒虫命真好啊！”

命好的还在后头呢！真是歪打正着，活得有些滋润的马六，因为不断滋润自己的女人，女人的肚子就像马六的腰包日渐鼓了起来。结果不到一年功夫就为马六生了一个结实的大胖小子。马六这个乐呀！

不知不觉又进入了新的一年，全村人还没买种子呢，说到种啥，人们都说，看看马六种啥再说吧。

马六却将自己家的一垧地全转租给了别人，并告诉全村人都种大葱，原来他早跟收葱的城里老客说好了。马六一点又脏又累的农活也不干了，做起了经纪人，成了脑力劳动者，高高遥遥地当上了小老板。

首发于《幽默讽刺精短小说》2013-03、4期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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