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汉界厮杀夜

      忆起这事便令人怦然心动。

    我当兵的头一年，还是个地地道道的“新兵蛋子”，连队进驻柳坨农场种水稻。当插秧抢种结束，几位连职干部探亲的探亲，学习的学习，独独留下一个光杆司令——指导员镇守。

    指导员姓熊，名昭和，四川南充人，是全连资格最老的兵，连里的干部对他都怀有几分敬畏。

    一天晚上，熄灯号已吹过，酣睡中的我突然被指导员推醒。我不知何事，连忙披衣下铺，揉着惺忪的睡眼，懵懵懂懂地随他走进连部。

    “会下象棋吗？”他进门就冒出了一句。我点点头。寻着他的目光，我发现：指导员的床铺已经放下了蚊帐。蚊帐里摆着一张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小炕桌，也许是部队换防时从东北带过来的。小炕桌上的棋盘已经规规矩矩地布好了车马炮象士...，旁边还放着一盒未开包的“嘉宾”牌香烟和火柴。噢！敢情指导员是棋瘾发作找人下棋呢。

    论下象棋，我可是个只略知一二，虽然会下却棋艺平平，且对它毫无兴趣的“臭棋篓子”。可不知咋的，当时却一时来了兴致，对那久违了的楚河汉界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许是连队枯燥乏味的文化生活所致吧。同时，我心中暗暗佩服，在那蚊子铺天盖地、能把人吸干吮尽的稻田孤岛上，躲在蚊帐里下棋能避免多少叮咬啊。也只有“老兵”能想出如此高招。

    我和指导员钻进蚊帐，一人点燃一支烟，面对面地展开了“厮杀”。说来也怪，我这个“臭棋篓子”三下五除二就轻而易举地赢了第一局。看来，指导员下棋是“瘾高手低”。

    第二局，指导员开始耍赖，频频悔棋，想吃掉他一个子儿已是难上加难。结果，我以惨败告终。指导员一反常态，乐得跟个孩子似的，死活要下第三局。

    “不行不行！这一比一算怎么回事？怎么也得三局两胜啊。”他如是说。就这样，从“三局两胜”下到“五局三胜”，又从“五局三胜”下到“七局四胜”，直下到更深夜半方休战歇兵。临走时，指导员撂下一句话：“战斗还没完啊，明天接着来！”

    自此，每天晚上司号员一吹响熄灯号，我便有请必到，与指导员“猫”在蚊帐里，你一支我一支地抽着，我一兵你一卒地“杀”着：战车横冲直撞，铁马左右践踏，双炮狂轰滥炸，兵卒步步为营。... 直杀得天昏地暗、“星月无光”。好不惬意！直至“厮杀”结束，回到班里进入梦乡，满脑子还是乱哄哄的“当头炮”、“拿马跳”、“将军抽车”、“拱卒子”。...

    下棋，拉近了我和指导员之间的官兵关系，彼此之间成了挚交的朋友。对弈之余，他常常聊起他的当兵经历，讲述他的往事感受。发自内心的激情话语，使我洞悉了一个老兵炽热的心灵世界，品味到一个老兵高尚的真情实感。我为之动容，打心眼里羡慕他们那激情燃烧的岁月，由衷地佩服他们那铁血铮铮的足迹。...

    春光已老，佳期如梦。如今，指导员已解甲归田，转业回乡了。那一段短暂的往事，却依然耿耿于心，难以忘怀。只是那令人心动神驰的“楚河汉界厮杀夜”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