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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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随笔札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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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偶记
人到中年,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看惯了沧海桑田,云卷云舒,心情沉静下来。寂静的夜里,习惯摸一本闲书,孤灯下,倚床闲读,放松疲惫的神经。近来,尤喜读宋词,觉得宋词的情调很对我中年的脾胃,其中,尤喜读苏东坡的词。夜阑更深,万籁俱静,与先贤作精神上的交流,穿越千年的时光,做个千古的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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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本篇是苏轼于元丰五年(1082)十二月在黄州所作。苏轼因所谓的“乌台诗案”,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苏轼自元丰三年(1080)二月至黄州,至元丰七年六月移汝州,在黄州贬所居住四年多。
定慧院,在今湖北省黄岗县东南。苏轼初贬黄州,寓居于此。词先写定慧院夜半时分的寂静情况。“漏”指漏壶,古时以漏水来计时的器具。“漏断”,漏壶里的水滴尽了,指夜深。“缺月”,这一意象,一是指夜色之暗,一是象征人事之不完满。“疏桐”与“缺月”对举,“疏”字亦有不完满之意。且暗淡的月色从疏枝间漏出,斑驳破碎,益增夜色之凄清。这段大意是说,在院中夜深人静,月挂疏桐之时,仿佛有个幽人独自往来,如同孤鸿之影。这个“幽人”,可能是想象的,也可能是苏轼自指。实即“夜中不能寐”“披衣起旁徨”之意。“幽人”之幽,兼有幽居、幽雅之意。“幽人”之“独往来”之情,必有不能为外人道者。
下半阕承接上文而专写孤鸿,说这个孤鸿惊恐不安,心怀幽恨,却不肯栖息,只得归宿荒冷的沙洲。这正是苏轼贬居黄州时心情与处境的写照。以孤鸿自况,“拣尽寒枝不肯栖”句,尤见出作者不愿曲意改志,与世俗合流的峻洁姿态。清人张惠言《词选》卷一引鲖阳居士对这首词的解释,略谓:“惊鸿,贤人不安也;回头,爱君不忘也;无人省,君不察也;拣尽寒枝不肯栖,不偷安于高位也;寂寞沙洲冷,非所安也。”虽嫌拘泥,相去亦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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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临江仙 夜归临皋》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已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苏轼的《临江仙-夜归临皋》作于宋神宗元丰五年,也是苏轼被贬官到黄州的第三年。深秋之夜,词人在东坡雪堂开怀畅饮,醉后返归住所,全词风格飘逸,写出了词人退避社会、厌弃世间的人生态度和要求彻底解脱的出世思想。夜饮东坡醒复醉,一开始就点明了夜饮的地点和醉酒的程度。东坡,本为黄州城东的一片荒地。苏轼贬官到黄州后在此开荒植树,仰慕唐代诗人白居易在四川忠州东坡躬耕之事,名此地为“东坡”,建筑了一所“雪堂”,并以“东坡”作为自己的别号。苏轼在黄州的寓所临皋亭面向长江。当苏东坡回到临皋寓所时,已经是醉而复醒,醒而复醉。归来仿佛已三更,开头两句,先一个“醒复醉”,再一个“仿佛”,就把苏东坡纵饮的豪兴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 “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接着三句,写词人已到寓所、在家门口停留下来的情景。词人虽连连敲门,然小童因等不及主人夜深归来,酣睡已久,鼾声如雷,对叩门声全然不觉。词人索性不再敲门,当此万籁俱寂的深夜,转而拄杖临江,细听涛声。词人是一个风神潇洒的人物,一位襟怀旷达、遗世独立的幽人,心中浸润的,是一种达观的人生态度,一种超旷的精神世界。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下片一开始即是词人“倚杖听江声”时的哲思。“营营”,原意为往来不停,这里指为名利所纷扰。苏轼在这里以一种透彻了悟的哲理思辨,发出了对整个存在、宇宙、人生、社会的怀疑、厌倦、无所希冀、无所寄托的深沉喟叹。这两句,既饱含哲理又一任情性,表达出一种无法解脱而又要求解脱的人生困惑与感伤。“ 夜阑风静彀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想半生颠沛飘泊,身不由己之时居多,何时才能不为外物所羁绊,任性逍遥呢?“夜阑”,夜深。縠,有皱纹的纱。“縠纹”,喻指水面上的微波。夜阑风静,既是写深夜无风而平静的江面,也是词人此际宁静超然心境的象征。词人静夜沉思,豁然有悟,心与景会,神与物游,为如此静谧美好的大自然深深陶醉。他情不自禁地产生了脱离现实社会的浪漫主义幻想,词人要趁此良辰美景,驾一叶扁舟,远离尘世喧嚣,随波流逝,任意东西,在江湖深处安闲地度过自己的余生,将自己的有限生命融化在无限的大自然之中。 苏东坡政治上受到沉重打击之后,思想几度变化,由入世转向出世,追求一种精神自由、合乎自然的人生理想。与其说这是受道家思想影响,不如说是受孔子“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思想的影响。在苏东坡复杂的以儒家为主的人生观中,由于杂有某些老庄思想,因而在痛苦的逆境中形成了旷达不羁的性格。“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这余韵深长的结尾,写出词人潇洒如仙的旷达襟怀,是他不满世俗、向往自由的心声。宋人笔记中传说,苏轼作了《临江仙》之后,坐船长啸而去。郡守徐君猷知道后非常害怕,以为州失罪人,急忙前往追赶,赶上时,只见苏东坡鼻鼾如雷。看来,词人苏东坡的归去之想,在营营尘世中只能是梦。无论是人间天上,抑或是江湖庙堂,对于苏轼来说都是束缚他的外在世界,他最后的归宿和解脱只能是他自己的内心。
《行香子·清夜无尘》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此词或为宋哲宗元佑时期(1086-1093)的作品。 词中抒写了作者把酒对月之时的襟怀意绪,流露了人生苦短、知音难觅的感慨,表达了作者渴望摆脱世俗困扰的退隐、出世之意。
起笔写景,夜气清新,尘滓皆无,月光皎洁如银。把酒对月常是诗人的一种雅兴:美酒盈尊,独自一人,仰望夜空,遐想无穷。唐代诗人李白月下独酌时浮想翩翩,抒写了狂放的浪漫主义激情。苏轼正为政治纷争所困扰,心情苦闷,因而他这时没有“把酒问青天”,也没有“起舞弄清影”,而是严肃地思索人生的意义。
月夜的空阔神秘,寂静无人,正好冷静地来思索人生,以求解脱。此词描述了抒情环境之后便进入玄学思辨了。作者这首词里把“人生如梦”的主题思想表达得更明白、更集中。他想说明人们追求名利是徒然劳神费力的,万物宇宙中都是短暂的,人的一生只不过如“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一样地须臾即逝。
作者为说明人生的虚无,从古代典籍里找出了三个习用的比喻。《庄子·知北游》云:“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郄(隙),忽然而已。”古人将日影喻为白驹,意为人生短暂得象日影移过墙壁缝隙一样。《文选》潘岳《河阳县作》李善《注》引古乐府诗“凿石见火能几时”和白居易《对酒》的“石火光中寄此身”,亦谓人生如燧石之火。《庄子·齐物论》言人“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唐人李群玉《自遣》之“浮生暂寄梦中身”即表述庄子之意。苏轼才华横溢,这首词上片结句里令人惊佩地集中使用三个表示人生虚无的词语,构成博喻,而且都有出处。
下片开头,以感叹的语气补足关于人生虚无的认识。“虽抱文章,开口谁亲”是古代士人“宏材乏近用”,不被知遇的感慨。苏轼元佑时虽受朝廷恩遇,而实际上却无所作为,“团团如磨牛,步步踏陈迹”,加以群小攻击,故有是感。他心情苦闷之时,寻求着自我解脱的方法。善于从困扰、纷争、痛苦中自我解脱,豪放达观,这正是苏轼人生态度的特点。他解脱的办法是追求现实享乐,待有机会则乞身退隐。“且陶陶、乐尽天真”是其现实享乐的方式。“陶陶”,欢乐的样子。《诗。王风。君子阳阳》:“君子陶陶,……其乐只且!”只有经常“陶陶”之中才似乎恢复与获得了人的本性,忘掉了人生的种种烦恼。最好的解脱方法莫过于远离官场,归隐田园。但苏轼又不打算立即退隐,“几时归去”很难逆料。弹琴,饮酒,赏玩山水,吟风弄月,闲情逸致,这是我国文人理想的一种生活方式,东坡将此概括为:“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就足够了。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其实现在的社会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呢? 做个闲人,何其难呢?古人也只能感叹: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大部分的人都是在看到这些词句时心情震荡,心弦被触动,然后就梦想着也会有那天那时,做个闲人归去,品茶弹琴,看书采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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