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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格键诗歌66首

(2012-01-01 13: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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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格键

分类: 收藏诗歌

屋后
 
露水亲切
在屋后静坐,到深夜
看见天上只剩三颗星。
我发誓,连这三颗星我也全不认识。
但我迷信它们对应着
地球上的三处遗址;它们闪烁
似霜风吹动厚厚的尘土,
似我们的祖先
欣然前来——
而我并不奢望能与他们交谈
我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们;
而距离便是引力,时间便是赞颂
无知的露水悄然圆润
我们彼此信任,无约而归。
 
 
枧洲秋夜

 
瓦罐里的雨水已经全干了
现在,它装满着虫声与月光
端坐在我们身旁;寡言的树影
依旧是那么友善
 
而这些露珠,也都找到了
自己所信任的树叶。它们在风中晃动
掩饰不住小小的欢欣,其中几滴
落在我们之间
 
夜已经很深了。我们
谁也不提出回去。黝黑的枧河里
传来一声“咕咚”,我告诉你
那是一枚野果在掉落
你凑过身来,“这是厌倦,也是爱的沸点”
 
一阵大风吹来,我们才发现
天上已经找不到一颗星。我们
也终于动身。我们将要摸黑走几分钟,才能看到
出门时忘了关的灯
 
 
秋山

 
秋山无路,每一截枯枝都指向
不明。这空寂的午后,并不适合诵经
 
“它只是不小心写了一行草书
却被罚在自己的指甲上篆刻”
 
秋山易碎。秋山已经破碎
风把它吹得满地都是,满地都是
 
否定。“我横渡归来,没有悲伤
只是湿漉漉的一身被光照得反光”
 
 
没有人追得上流水

 
“这是唯一的真理”
这粒沉沙多么真实、自在
它悄然挪动,甚至
不惊动自己
 
而死者更是智者:
背对流水,他们立即
飞奔起来——
没有人能够抓住他们
 
就像没有人
追得上流水,没有人
能不抛弃自己
 
这日常,这光辉
这流水无声,这两岸芬芳
 
 
黑暗颂

 
这万物的根
这从最远处传来的呼啸——
 
你枯坐如僧侣,愧疚
如濒死的暴君。
 
“唯有寂静万无一失,唯有时间无动于衷”
“我们最终抵达的必定是黑暗”
 
你品尝着这苦难,你终获自由。
万物的生长不再有秘密。
 
 

 
在稀薄的晨雾中
在白菊花辐射的空间里,看到
这些露水:
冰凉,镇定;风
张口结舌。
这是黑夜仅存的一点良心,
现在拿出来翻晒。
现在,它们就在街边
矮小的冬青上,你伸手就能捉到它们——现在,
汽车呼啸着开过去,
清洁工扫不动这个秋天的落叶。
 
 
在明亮的地方……

 
在明亮的地方,我喜欢
阴影。
松树不必太老,
松针必须茂密——如果我躺下来,
便是一棵松果:
无缘无故,
掉落在
一张阴影的晚报上;
风,吹开疲倦的鳞片,吹走
沉默的松子……
哦,在我空空的怀里
有大把的好时光,和对这个世界的
先天的信任。
 
 
时间是什么

 
时间是什么?是那朵橘红的云
被风吹散,我们围着一棵又高又大的树
合影,忽然
苏曼指着小琪说:
蚂蚁!
我们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一只蚂蚁,在小琪白皙的脖子上
优哉游哉……一声尖叫
紧接着,小琪快要哭了
紧接着,巴桑伸出两个手指头
紧接着,小蚂蚁,粉身碎骨
紧接着,我们重新站好,在那棵又高又大的树下,在沉默中,继续合影
 
 
重露

 
某个时刻,我忽然被
书柜上的一只酒瓶、酒瓶上的商标纸、纸上面
吸满灰尘的图案、图案旁边失去意义的文字
打动。它们不再有任何光芒,静止若无物。
而我竟然没有一点将瓶子取下来、擦拭干净的冲动。
“还有什么比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星辰更狂妄的事情呢?”
我这样自诩为君子,我这样沉沦于它们的沉沦,
我这样置身于重露之下、枯枝之上,辨别风向——
 
 
我爱傍晚的树影

 
我爱傍晚的树影:
修长,恬静,仿佛时间停顿于此
——最简单的坟墓,任何人
都可以进入
沉睡。
 
即使无人履约,
在夜里,星星也将如约升起,照耀那些缺席的死者。
 
 
秋水

 
以自由的名义,将自己禁锢在
时光的凹处;这沉醉,清澈见底
 
——雁影空手而去。它并不急于
找到冰凉的自己,它只是素面
 
朝天:偷来的云彩,现在如数奉还
“只留一个节气在内心里深深沉淀”
 
它甚至决定不再瘦下去了。它决定随风
荡漾;它爱上了这闪亮的无人之境
 
 
清晨听雨的人

 
清晨听雨的人
醒得最早
 
凉意顺着头发滑进背心
他随着雨声,在大路旁
天地间
站成一块碑石
 
雨正在上面刻着字
他感到那些笔画在冲突
在渗透,但刻些什么
他无从辨别
 
他慌乱极了,腾空而起:
一只湿鸟
双翅割断了多少雨丝
或铁丝
 
他甚至落不下来了
像一次永久的别离,像底牌
已经翻转过来
 
只有早晨,大摇大摆
消失在一片泥泞
 
 
十一点半

 
十一点半
高压锅在啸叫
我在将一个胡萝卜切成
薄片。“不是每个人都能闻到饭香”
我暗自庆幸,新磨的刀
寒光闪闪,早已忘记昨晚
气象小姐所预言的雪,今天已经过了一半
还没有落下来
 
 
深冬

 
早晨开门,舍不得
踩下去;它依然像去年一样白。
冰冷的空气,重逢的喜悦,我慢慢
平静下来——
每一座坟墓都是空的,
每一个魂灵都在路上,你记得那一夜的雪。
 
 
唯有爱,永远无法完成

 
秋风里必有行人
在张望:
落叶闪光,树林空荡,我们仿佛
已走到时光的尽头。
 
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回头,还有什么风停了仍在不断飘动?
 
 
观八大山人立轴《鱼》

 
孤独不是因为水深
不是因为阳光直射不到,水草
不见影踪
而是因为三百多年过去了,世上还没有任何东西
能白过我的眼睛
 
 
深夜

 
我喜欢听着这样一种声音:
汽车在雨中奔驰,积水溅起——
来不及躲闪,
或者执意不避开,他满身的湿迹和污点
照亮了一条无人的长街。


 
为了保持身材,我饿了整整一生。
大风又为我剔去多余的枝叶,那些过轻的
不牢靠的部分。
现在,我青翠的站在你面前——你却望着别处,比如
那一轮凄迷的落阳。
出于礼貌,我仍然站得很直。
 
 
我得又一次写到孤独

 
我得又一次写到孤独
写到云层里,一只老气球爆炸的孤独
写到晚风中,蝴蝶忽然不见了,一朵花拼命晃动的孤独
写到灯火下,黑笔倒在白纸上
死不瞑目的孤独
写到清晨,一列火车轰隆隆,仿佛从昨夜梦里驶出
它像箭一样射走了,而我的心
仍然紧绷着
紧绷着
一张硬弓的孤独
 
 
鼓舞

 
雨敲窗的时候,我肯定睡着了
现在,我听那尾声
 
像一个人的叹息与自责
稀疏却也紧迫
 
沮丧却又清脆
现在沉重全部卸下,风之轻骑
 
跨过黑暗。我猜生活原本就是这样
——第二天早上,一个早起的人
 
有意无意,轻轻碰触
那些湿漉漉的枝枝叶叶
 
 
我爱……

 
我爱一夜雨不停。
我爱那些沉默的瓦片、不动的树枝,
雨水经过它们粗糙的表面
并不停留;孤立无援的万物啊,
在湿漉漉的困境之中,满足而自在。
雨水并不能浇灭真正的火。
就像日益精纯的诗艺并不能挽救
一颗决意背叛的心。
三万吨黑暗,一道闪电就能劈开,“我们紧随雨水,
我们都在一条尚未开拓的路上。”
 
 
深秋,遇见一朵野花

 
什么叫孤独?孤独便是,
一个人不再相信爱情了。
 
便是她,不在春风中沉醉,
却在秋风中醒来。
 
但她永远也不能将一座山点燃。
她不过是一张薄薄的、蒙尘的邮票:
 
言辞早已飘散,她还在辛苦守着,
那个空荡荡的旧信封。
 
 
落雪时

 
落雪时屋子里最亮堂。
落雪时我把CD机的音量调到最高,维塔斯的海豚音里
家具陡然矮了许多……
这时候,我突然想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最好是
搭乘一辆运煤的小火车:北风迎面,
我慢慢消失,逼近一场大雪的看不见的重心。
 
 
怕月光

 
露水不怕月光,
举着露水的车前草不怕月光。
 
黑色页岩不怕月光,
爬过黑色页岩的乌风蛇不怕月光。
 
惟人类怕月光,惟人类躲在睡梦中,
像爱情匿于印刷体,像检讨书藏在纸篓里——
 
第二天早上,恍惚的脸上,
阳光艰难地活过来。
 
 
清醒的池塘

 
一个人的忧郁,随风激荡。
一群人没有忧郁。
 
一群人,会准时睡去。
一条鱼,却要从深水里高高跃起。
 
——清白、明艳,
是一句话脱口而出,是一首歌,
 
突然跑调;但池塘清醒,
黑暗中它舔了舔隐秘的星辰。
 
 
真理

 
树枝颤动;金雀双翅扑腾,
最终停稳。
 
我羡慕这只金雀。
这只绿叶掩映的金雀与树融为一体。
 
我甚至认定这只金雀就是真理:
风再起,它张开的翅膀,两片金色的树叶,
获得妙不可言的平衡与原力。
 
没有人敢再嘲讽生命,
那从未停止过涌动的汪洋。
 
 
垂暮

 
天黑时落雪了。
我忽然想去阳台上看看雪飘。
 
我想看看这些上不着天
下不着地的游魂,是怎样让对峙的天与地
握手言和。
 
仿佛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
——只有风朝幽深的墙缝一次次地伸进手去,
仿佛,里面有着无人发现的
亲切与温暖。
 
但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或者相信雪,这些无声的火焰或颂歌。
 
 
隔着风中不断晃动的花朵

 
隔着风中不断晃动的花朵,
我看见了伤害——一只锦鸡,在枪响之后,
它鲜艳的羽毛被夕阳点燃,在青翠的草丛中
独自燃烧。
 
我看见了死亡。它比墨绿的夜晚更早。
它是春天脸上不易察觉的
一丝笑容;风不可描述。
 
而不断晃动的花朵知道这个秘密,
它们把它公开在了暮晚的天空,那更加诡秘的霞彩里。
 
 
穿越

 
我从未想过这场雨会在什么时候停。
我并不关心那开花的枝桠,我着迷于
一棵树笔直而粗壮的躯干。
 
我想里面一定有一条河流,
澎湃而无声;淘洗着懵懂的沉沙。
从未枯竭。它使一棵树的内里比外面更博大。
 
我还看见了年轮:这窒息的涟漪,
世上最害羞的波浪,它们在奋力扩张,
是侵略,更是掏空,将已有的放弃,毫不犹豫。
 
——正如雨迟早会停,
一棵树的枯朽是多么自然的事情:
毫无意义,不过是让一条河,穿越了自己。
 
 
晚霞中的蝴蝶

 
现身即意味着消失……
点燃的孤傲,因无处躲藏,
要烧毁给你看。
 
给我看整个夏天的虚空:
风永远没有颜色。
吃力,因而奋力,微弱的双翼要搅乱
这日落的节奏,这光阴的秩序。
 
是深醉,是沉沦,
是妹妹在追,姐姐在等,是抽刀断水,
回眸一笑,是甘心去死,
不甘心在暮色里熔化。
 
“她不需要拯救。前世是窒息,
来生即醒来;她比风轻,比夜长……”
 
 
夕阳

 
夕阳即落日,或一滴
就要掉落的泪滴。现在它还在群山之上,
风吹不动它。它高于风,
高于一切流动的事物。
 
而我们不再仰望。我们
收起晒干了的衣服,然后看到
夕阳正将细细的晾衣绳,压弯,再压弯——
这美妙的弧度或极限。
 
 
迟钝

 
灌木痴痴,与下落的斑鸠呼应。
清凉的溪水陡然加深了一寸。
 
远望有高山。青松沉迷,
任夕光有惊无险地滑落、溅起。
它们相互不设防,
它们有着天生的默契。
 
——有什么乐趣可言!
尘埃昏睡,“谁能让一枚针开花,让一朵花
在针眼里受孕?”
 
此刻猜不透的谜,就不必猜了。
薄暮似灰烬,灰烬里有我们迟钝的魂灵。
 
就这样暗淡下去,就这样
在牢笼里自由自在,在无缘无故的风中,
忘记死,忽略生。
 
 
孤灯

 
所谓孤灯,就是最后熄灭的那盏灯。
但此刻它还亮着。
 
这孤傲的少年,又坦白
又镇定,仿佛已经一箭射中
黑暗里的老狐狸。
 
发霉的古籍堆积在阴暗的墙角。
他无意拆开那些线装的秘密。
他将这本惊涛拍岸的演义,再温习一遍。
 
现在,他可以倒背如流了,
现在,他可以忘掉一切了——
 
是失守?是解放?
孤灯熄灭,八百米深的寂静没有漩涡,
只有一位溺水的少年
在愉快地下沉。
 
 
乌云

 
我爱这头困兽:
它不在落魄者的内心
它在最高远处
 
将惊恐慢慢熄灭,它抓住
闪电的栅栏;它似乎就要飘出去
又似乎已经完全瘫痪
 
“瞎掉的眼睛,更适合俯视世界”
——我们在一场雨里
找到了它的喘息……
 
 
纪念日

 
一个慌乱的人,
被迫折返进避光的苔痕。
 
他有梦话要说。
说阴雨连绵无人能耐,
说花开季末,何妨去城外之外。
 
“金黄的子弹,呼啸的子弹,
没有比靶心更为空旷的事物了……”
 
 
白色键盘

 
我厌倦了这个黑色的键盘。
我想买一个白色的。对,我是说
一尘不染的;像刚刚
落满了雪。
我粗糙的手指敲着它,好比雨点击打着睡梦
那声音一定是清洁的
安恬的;我仿佛看见暮晚的山坡
开满淡紫的草花
——夕阳是她小小的、深醉的脸庞。
我甚至相信我随手打几个字
便是一首情诗:
略带羞涩,暗藏骄傲,“时光逆转,这通体发亮的
破网之鱼……”
 
 
最上方

 
最上方是天堂
不,天堂也有上方
 
只可能是虚空了
那么,虚空是什么?
 
是无,无声无色,无所不能
更是死;死无对证
 
——大风吹树
我同时听到两种声音:
 
一种是骨折
一种是沙漏
 
 
避世者

 
避世者占山为王。
避世者,夜里会与萤火一同飘摇
或在月光里瞬间消融。
露水湿润着皲裂的唇,他珍惜
每一种天赐;他收集命运里的每一根寒针。
他深知,人的一生,就是一个妥协的过程。
他更相信一粒沉沙,也有坚定的喜悦;而巨浪
是必然的溃败、额外的风景!
当清早的阳光透过粗枝大叶,落满一身
他却不再醒来:风吹着,他显得多么轻,如果风再大一点
他就睡在了树梢。
 
 
黑衣人

 
1、
 
谁记得这是第几次来这里呢?
草木依然,依然和往年一样深沉
孤寂。哦,连这风
也是一样的冷峭,要将一个死人
吹活,将一个活人吹死。
 
“我还会遇见他吗”?
我站起身,将尘土弄得簌簌响。
九点钟的太阳最能将一个人融化:
现在,我只剩下坚硬的影子
将道路磕得生疼。
 
2、
 
他就住在我楼下。黑衣人
他一生只穿过这一身
黑衣;他甚至就是一件漆黑的衣裳
早上从我家窗下飘出,黄昏
准时飘进来。
 
让我不解的是
他的黑衣从不换洗,却日久弥新。
在月黑之时,我还听见
黑衣上隐约有人马激战正酣
静听,却无半点声响。
 
3、
 
他最爱逆风而行。这样
风就将他的黑衣吹得飒飒响。
他走在汹涌的大街上,却像一枚针
刺入静谧的深海;他听不见
汽车的抗议声。
 
他看不见红灯威严的眼睛。
他有一身更威严的黑。
“但他要去哪里呢”,隔着半条街
我终于发问;这是我第一次
跟踪他。并未怀半点恶意。
 
4、
 
暴雨之下,万木垂首。
在这样的时刻与他相遇我并不感到
意外。我看见他湿透一身
孤零零地站着,像一把伞破烂得只剩下
伞柄,以及幽静的光。
 
我却有一种将它折断的冲动。
我却有一种将他抱住的冲动。
湿淋淋的闪电,珠胎暗结的雷声,在深夜
在一出戏遗漏的情节里,他在等我
等我与他又一次擦身而过……
 
5、
 
秋天是用风来武装的。
一片落叶提醒我,此刻,我与黑衣人
离得最近。但他在哪里?
我茫然四顾,只看见日历里的
黑字,早已溃不成军。
 
我多么渴望他能一声号令
那些残兵游勇就能集结起来,整装待发;
月光凝视着大地
空旷里,那不断涌动的
是黑衣人的神秘笑意。
 
6、
 
是的,我曾见过黑衣人笑。
那是在一座桥上,夕阳碰触河水时。
雕花的桥栏杆冷静而温暖。
我感到无比的轻松,像一张
被撕成两半的票据。
 
而他在桥的那一头,静静地
笑着,像黑树开满白花。
但他并没有看我一眼;汽车飞驰
他也只是偶尔望一眼
那不停颠簸着的后视镜。
 
7、
 
现在,我终于可以肯定
他比我要老;“而且他是永生的”
我莫名地这样断言。
我甚至小于他的阴影,轻于
他的飘动。
 
但他的确已死。
在回家的路上我再一次确认。
“要不然,死掉的原是我,是他
在替我坚持活着”?
晚风浩荡,世界面目模糊……
 
8、
 
我已深深遗忘——
市场里人头攒动,秤上花星
激活着阳光,每一次的讨价还价
都是一出戏。而满地的烂菜叶
显得格外诚实。
 
末班车呼啸着开来,停下,开动。
梦魇一般的颠簸中,夕阳像一把手术刀
伸进车内;没有人躲开
没有人尖叫,只有一个漆黑的声音在响起:
“这是告别,还是回家”?
 
 
没有月亮

 
没有月亮的夜晚,天空
空旷了许多;星辰多么危险。
 
这晦涩的矮树林,没有谁来朗诵。
这孤高的电线杆,在等谁来靠着
看点点萤火,听灰烬里
 
几句陈言。呵,不必猛回头
一双手拨开灌木丛,捉到
凄美的狐仙……
 
但颠簸的船只
必须抓紧波浪。然后松开
放一只猛虎,归山。
 
 
抚琴者

 
顺风而去……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
溯流而上,他在源头沉淀为
深海里的锚
 
或者树顶上的雪。
清朗的上午,一盆花开得
多么单纯,多少尘埃
在阳光里扑打着孤寂的翅膀。
 
对面屋顶上,不时有鸽群落下
起飞。这齐整的动作
就像熟睡的人们在黑暗里
只有一个名字:露水。
 
“而一台琴,因沉默愈显孤高
因孤高,它渴望发出激越的声音”
他顿时变成一场雨,其中一滴
落在第二天的早上。
 
——他终于演奏完毕
多么宽敞的屋子,多么好的天气!
他望着窗台上那盆怒放的花,轻声说:
谁也不许笑话自己。
 
 
筱笋

 
筱笋性急
三天便占满山坡
筱笋胆小
从不敢站在路中央
筱笋是冤枉的
他的脑袋绝不是自己削尖的
筱笋没什么用
除了可以吃
就算吃
也要炒肉
筱笋也能长大
长成细细的竹子
密密的竹丛
都低着头,有时候上面
停一只蝴蝶
他们并不招呼
有时候从里面钻出一条蛇来
他们便一齐欢呼
好像,这蛇是他们
派出去打仗的
 
 
枝桠间

 
枝桠间的月亮格外大,格外亮
像是快要疯掉
 
像是谁故意放在那里的
放在那里,被风吹得晃动着
晃动着:一张倦怠的脸
拥挤的老年斑……
 
深寂的夜晚,世界并不是一个好梦
它有着削尖的孤独,以及
漫山遍野的、沉睡的冰凉陨石
 
——我独自醒来,将一颗心
放在高高的枝桠间;我企盼那里
恰好有一个鸟巢
 
 

 
是因孤独而荒芜
还是因荒芜而孤独?
不管怎样,它也有五脏六腑
当我来到这里,深入它的胃肠,那参天的
古木之下,那胃酸一般的浓荫之中
我竟有一种
被消化的快感:
群鸟像渔网一样拖过远处工业园的上空,作为一尾漏网之鱼
我的孤独如此温暖
我的荒芜如此葳蕤
我有我孤注一掷的夕阳
 
 
这雨……

 
这雨有着宝剑的光。
这雨让天气真的变凉。
 
下午三点,在回醴陵的路上,
我摇下车窗,几滴雨
迅速钻进我的脖子。
 
像哭诉,像责问,
像几个散兵游勇终于找到
他们的元帅。
 
——我终于有些愧疚。
我的面色更加凝重,重于
一只轻易打碎的碗。
 
“内心即失地,故乡变战场,
我们的败仗,才刚刚打响……”
 
 
坐在树下

 
坐在树下,便是一片落叶
但风并没有将我吹走
 
“今天,是我的独立日”
树叶沙沙响,是哄笑,还是在鼓掌?
 
阳光漏到身上
仿佛忽然生出锈斑
 
而让我无法抽身的,却是
两阵秋风的间歇:
 
这寂静,深过时光的裂缝
深过世界赐予我们的任何一道伤
 
 
反面

 
我两手漆黑
拒绝露水与真相,我藏起全世界的火柴
撕毁最后一张
藏宝图
 
我活得像一张白卷
我看见天空,更像一张白卷
我不再与你讨论
幸或者不幸
风不带走什么,正如它从不曾带来什么
 
如果要走,我选择
背道而驰——
没有手术刀,没有手
也没有你们预料中的病症。没有雨
淋湿一片树叶的反面
 
 
告别

 
枯枝上的露水已经
全干了……那拦腰折断的痛,
不过是年轮里最安分
最自在的一圈。
 
青草深深呼吸着;
她站起,转身,长裙静静低垂——
没有人看见她的双脚,没有人看见
一个人已被连根拔出……
 
但这远不是结束!正如小路安详,
链接着一颗悠远的心;
正如火车长鸣,必将天空撕裂:
 
在下一站,在时光的另一个
空旷之结中,她将以落叶的身份,
找到树林日渐葱茏的秘密。


 
她站在阳台上
淋着雨。
 
她被一个信封装着
已经盖上春天的邮戳。
她决定,长出绢蝶的翅膀。
 
临行。或临终
河流载满汹涌的踏歌声;亲爱的
亲爱的白发魔女
 
你的头发飘起来,没有形状。
 
 

 
击水为牢
我是一滴迷失的水中水。
 
悬浮,以分子的结构
我有一种被挟持的快感。
——月亮是谁伪造的勋章?
 
水草继续煽情。
我吃力,我沉溺,我与水难解难分
将一种消逝演绎得惟妙惟肖。
 
(岸,是我永远也写不出的一行诗歌。)
 
 
沉静的人

 
仿佛井面有水溢出……
沉静的人捉住一片掉下的枯叶,像抓着了秋天的
 
小辫子。
她不否认自己的忘情,也不确认
物质的真或幻。
 
犹如一只孤寂的镯子
环绕着世界的腕脉,但并未箍紧。
沉于静中,她醉于一种若有似无的引力中——
 
“经书,在尘埃之下灿烂打开。”
 
 
池塘

 
池塘真小
小若一本地方志的最后的句号。
 
池塘离我很近——
当月亮掉进池塘里,呵
我伸手可及。
 
但我永远也不能触到里面的鱼。
就算它们像伤一样浮上来,我也只是一块
摒住呼吸的疤。
 
 
春天

 
吃完早餐
下起了明亮的雨。
 
溪水暴涨
一首诗就写到了高潮。
回头看看,有人
 
湿了一身。
紧接着晴天像一双松开的大手
孩子们在路边玩耍。
 
深紫的气球。风多么小。
 
 
春天的小树

 
这是一棵春天的小树
一米三五。
 
春雨宠坏了他。
他娇生惯养的样子,让我
摸到两颊生硬的胡子。
 
我和他并排站着,但不手拉手。
是我够不着他稚嫩的小手
是他找不到我藏了起来的大手。
 
他还看不到远方,像一个节节败退的人看不见追兵。
 
 
大雪

 
空调送来暖风
我喝着小酒,但没有醉。
 
我在聊天,和一位网友
我们聊到诗歌
聊到天气,今天的
 
和气象小姐口中的。
我们也聊到了神龙架
天台山,以及生与死,眼泪和光芒。
 
下线时,雪已经停了。
 
 
公牛

 
公牛停止咆哮。
公牛的两只角更弯了。
 
这是宁静的秋天
秋天的田野,干草的味道
一场战争刚打响就全军覆没。
 
一个人放逐一只公牛。
玲珑的雏菊,打开全部的金黄。
一只公牛的两只对称的角
 
比照夕阳,静静的弯下去。
 
 

 
我想走动走动,哪怕像漩涡里的一块泡沫。
我听见一声咳嗽
 
或许是知了壳掉在地上。
我不再怀疑,只因我已深信
是黑滋养了万物,而万物
 
生长即溶解。无力挽救的一场败局
如此可悲:露水打湿岩石
岩石已经松散,日渐扩大的岩缝
 
是我就要枯萎的悲悯。
 
 
离别夜的秋月光

 
很多很多刀子
被风磨得越来越薄,越来越薄。
 
薄得接近消失
接近已消失的时光。
正如你所料,在就要消失之前的
 
一瞬,这些刀子
集体自刎了。
留下的尸体
 
遍地,无人掩埋。
 
 
落叶落在院子里

 
落叶落在院子里
它们便是我的兄弟。
 
如果我坐下来,看夕阳将墙壁慢慢粉刷。
我们相依为命,我们互相梦见
我们配合默契,出演着这个秋天
 
最荒诞最温情的戏剧:
清晨六点半,一片落叶爬上五路车
我则蜷缩在院子里等它在
 
黄昏,提着一瓶酒回来。
 
 
模仿

 
模仿并不比独创容易。
叶子模仿一阵风
 
风,模仿我打字的样子
专注如一片雨中洗去灰尘的叶子。
如此艰难,失忆的河流永远只有一句歌词。
 
只有雨,穿透天空的缄默
模仿墨水,在大地痛哭一首漫长的诗。
我多么心冷,我必须热爱的尘世里
 
孤单者,左手与右手打个平手。
 
 
午后

 
干涸的十三点一刻
西风二到三级。
 
一本书掉在地上。
他慌忙起身,将盆花从案头
搬到阳台。
 
清晰的忧伤!
他看见远处的人工湖像一只
停走多年的怀表。
 
他的心,突然感到一种发条般的紧。
 
 
一只鸟想要打开天空

 
逆着阳光的狭窄小道
一只鸟拒绝在风中沉淀。
 
它想要打开天空。
像一个阴郁的人,在阴天,在一本折角的诗集里
非法制造一场火灾。
 
它甚至不再歌唱。
它再也看不到自己在水中的幽深倒影。
它着火的翅膀边扇边熔化。
 
它越飞越高。我们怎么看都像一把锁。
 
 
幽静

 
一定有我没有去过的地方
这世上。水深树高
 
石头一口气能憋十二个小时。
那里的鱼,才配称为隐居
那里的落日,是自然界最标准的圆
 
那里的黑暗,不是漩涡
是一场眼泪幽静的光芒。
月亮升起时,我肯定睡着了
 
我肯定蹬开了厚厚的棉被。
 
 
雨天

 
像一块拧不干的棉布
乌云里有我的哀伤。
 
现在,我哭出来
但我看到树木,比我更伤心。
但河流没心没肺,它咆哮着
 
仿佛一只失忆的狮子
要吃掉驯兽员——
哦,风吹掉了前女友的伞,她正湿淋淋的
 
敲我早已朽烂的松木们。
 
 
雨夜

 
雨是亿万滴雨
夜是一个人的
 
夜。我没觉得孤单。
我一点也不担心河水会在明早
携带浮木,翻身上岸……
 
这样的雨夜,正合我意。
我只是羡慕那把收拢了的黑布伞——
肃立檐下,三缄其口
 
闪电照亮了它的端庄。
 
 
只有孤独

 
树林里,阳光在忙碌:
测量两棵树隔着几尺,一个石缝
 
或一个词语两个字的间隙
有多深……这些不断重复的行为
无所谓动机,无所谓善恶。
 
好比我在一个虚拟的花园里流连忘返
嗅到芳香,听见水响,看见云烟。
我如此迷恋,伸手触到一尾溺水的青鱼:
 
沉醉或猛醒,都默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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