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没有哪吒的世界上

摄影/梅远贵
统筹/马立红 执行/邹铭峻 文/李玲 时装总监/康乐 化妆/ 田洪禹（东田造型） 服装编辑/贺江 影棚提供/酒厂艺术区影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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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

HisLife：觉得男人应该是什么？
邓超：你得想象自己是矿山，还是不同的矿，越挖越深，越挖越多。

HisLife：一个男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会让你觉得“哥们儿行啊”？
邓超：背包族。那样的人首先他很懂生活，有的放矢地生活，不是为了工作而生活。我还没到那么洒脱的地步，什么都不想，背个包就走。在剧组事情还比较少，拍完戏反而事儿多，有时会想，你要表达的事到底是什么呢？

HisLife：比起青春，会觉得经验还有平稳的心境更重要吗？
邓超：我当然相信人生中的顿悟，但平凡的人还是需要用日常经验去检验自己，就像我们需要很多新奇的幻想，告诉自己还会有很多这样那样好玩的事发生，但对不起，那样的事不是那么容易发生在我们自己的身上，只能从平凡琐碎的事中去发现和确认自己。

HisLife：什么时候会觉得“我被生下来太好了”？
邓超：去西藏，然后看关于智慧的书。人生下来之后，可以有对这些知识的认识……如果没有，我就看不到它们，很可怕的事。

HisLife：觉得努力到现在，都得到相应的结果了吗？
邓超：得到了，超乎我想象地得到了，我没想过自己非得是个什么人物。

HisLife：会想要用作品去影响世界吗？
邓超：谈不到影响。这一行你不是那么重要，不想说那么大，比如影响谁，或用什么方式去引导谁的生活，我没有那样的能力。做一个作品，当然希望它口碑好，当然希望别人能看到它的意义，可如果有人没看出来，又能怎样？

HisLife：有不甘心才华被忽视的时候吗？
邓超：不会。如果真的担心，心态会不好。经常会有人问会不会有遗憾，但我不想保留这种遗憾的心情，这让人难受。我最近在看一本讲前世今生的书，它说，每一个人都是钻石，有一千个面，然后你来到每一世，是来擦那个面的灰，这世擦不干净，下世再擦，但不管擦与不擦，你依旧是那颗钻石。

《In Bruges》（中译《杀手没有假期》），这是邓超最近喜欢的片子，黑帮片。“那个导演太牛了，我心想他是欧洲的No.1。”他吸了口烟，但还是不像个杀手。“那种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情谊……要演黑帮片，就得是那样儿的。”

     邓超没演过正儿八经的黑帮片。他前一个角色是张无忌先生，明教著名的肉脚大好人教主；最新的角色是徐克多年后重新光临武侠世界的作品《狄仁杰》，在里面演一个剑客，为此他得数月顶着这一头白发。他本人更和黑帮气质两不相干，甚至比一个水瓶座所能表现得更亲切：拿着相机和摄影师互拍；为方便录音，注意到现场的嘈杂会稍微提高声音；问题答不出的时候会非常诚恳地说，你让我再想想。在现场和大家一起喝啤酒抽烟，嘻嘻哈哈，总的来说不甚讲究。

    但站在璀璨光影之下，镜头之前，顶着一头如白金色王冠高踞头顶的乱发，他像是一个三池崇史电影中的角色。表情乖戾，眼神凌厉，永远有使不完的劲道和无穷无尽的精力在身体中左冲右突，等一个翻江蹈海的机会。如果《封神演义》拍成黑帮片，他大概可以演哪吒，对世界不屑一顾却又渴望破坏的暴烈少年。

    凭借自身的强大气场，把观众拉入自己所塑造的世界，看得气血沸腾，是一种才能。或者，还有尖锐的回忆。

    时光倒流不需多，十年。男主角的头毛同样染得惊世骇俗。但在江西小城南昌，一个中专男生染一头绿毛扎个马尾在后面，不会被赞“潮”，会被斜目的路人嘀咕“耍叛逆”，甚至可能被严厉的父母赶出家门。可十几岁的男孩子，哪在乎这个，要的就是此花开后百花杀。虽然一本武侠小说不看，可依旧热衷于在学校里头打群架。

    “你打架是什么类型？武斗派还是技术派？”

“打架那会儿顾不上分强弱战术，打多了就都成了技术派。”南方的少年群架和北方没什么不同，也是板砖乱飞，地盘恩怨结果统统不重要，重要的是刹那间冲上脑门儿那一股热血。邓超说，他参与过的最大规模的群架有一二百号人。“就是班级和班级之间火拼，那会儿都是很有规矩的，约场子，说完话，和解吗？不和解就倒计时，开喽。”邓超的能打和暴脾气在当地同龄人中已很有点名气，留长发，戴耳钉，低着头走路。开学第一天，女孩子们会去广播台点歌“欢迎邓超来我校就读”，班上男生没一个敢跟他说话。被百来个学长堵在宿舍门口，他放话：“你们一定要把我打死，否则第二天你们就等着吧”，大家终于讪讪散去。

“当然打架是不好提倡，可是男孩儿哪有完全不打架的。谁也不是坏人，只是那是他当年能想到的最简单的表达自己的方式。”希望自己年纪再大一点、经历更多一点，以后可以有份参演《美国往事》这种黑帮片中的男人，叙述着自己的凶猛少年时代，是一种对往事的态度。“大家就想表达正义。虽然现在想起来，那会儿也没有真正的正义。”

“你得明白，你没那么重要”

    问邓超将来有了儿子要去打架，他要说什么，就一句话：“让他别欺负人。”他痛恨恃强凌弱欺负人。大二的时候，在马路边看见一个卖报纸的老太太被工商局的人打，他把那个工商局的车都扣了下来，还让身边的人留电话联名证明这事。邓超记得很清楚，当时有10个人在场，但是只有3个人愿意留电话，其他的人都走了。作为一个愤怒青年，他那会儿想过要从政，因为可以“改变这种现状，不准许这种欺负人的事发生”。

    年轻的时候，世界是一片渺无人烟的荒原，无遮无挡。可能危机四伏，也可能往任何方向走都是出路，有人因此彷徨害怕，也有人觉得自己有无限可能。邓超的青春期困惑大概是如何从众多可能中放弃放弃再放弃，最后选到那一个或者两个或者三个对的、长久的可能。

    十字头初，他放弃了中学前熟读唐诗三百首、有希望保送北大、清华的那个自己。

    十字头末，他放弃了在艺校上学、飙车打群架、去舞厅做领舞的自己。
    
    二十字头初，他还放弃了按部就班地在国家话剧院领工资的自己。


    终于三十。这个男男女女都觉得自己应该拿出一个决定、重塑一遍人生的拐角，邓超选择保留下来的，是追求“三平”的自己，平凡、平缓、平衡。据不完全统计，在采访的70分钟内，这三个词加起来出现了16次。

    邓超有点抱歉地说：我身上没那么多读者想看的点吧？他也知道平凡、平缓这类词不那么招媒体喜欢，因为毫不花团锦簇，没爆点。

    “平凡对你来说是什么属性的词？”

    “褒义词啊。我们这行没什么了不起的，就好像足球赛你拿了欧冠，会有很多人聚集起来把你扔很高，扔过很多人的头顶，但可能突然这帮人就走了，聊天的聊天，买水的买水，你不就摔下来了？如果你太在意，可能就是这样的下场。我始终不觉得那些过着不平凡生活的人将来会有好的平凡生活，一跳一跳的，那是自欺欺人。”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得明白，你没那么重要。”

    一个在中戏的外号是“道具王”、“戏疯子”，可以模仿班上所有的同学，能跳到饭桌上去跳舞，拍戏的时候会给自己热场，把现场工作人员镇得精神一振的家伙，他不断对自己重复“你不重要”，把平凡当做“褒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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