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37）我的干爹干妈

我在我们姐弟四人中有两个很重要的独特。一是姐哥弟弟都有正式的小名我没有，仅以“小妮子”“小儿”聊充；二是他们都没拜过干爹妈，只我一人有。

老家给孩子拜结干爹妈的风俗，现在还盛，但在少子女的当下，人们似乎更偏重于通过此举扩大人脉交际。因为医疗落后，我们这代人的父母，主要用此法为孩子消病去灾。老家有个说法，把孩子贱些、疏远些养，可保身体健康和平安。取贱名，拜结穷干亲，可算具体措施。

母亲说她和父亲为我结拜干爹妈，就是因我从小多病。干爹妈是我们同大队二小队的社员，当时我们两家都很穷。

我有关于干爹妈一家的来往记忆，差不多有十岁了吧。说来往其实主要是“往”；“来”，我只记得我们家翻修厢屋时，干爹来帮工这一次。

小时过年，初一或初二，我会邀约同队的同龄小伙伴马三妹一起去二队拜年。三妹的干爹妈跟我的干爹妈同住在二队的安家台子。安家台子，顾名思义住的基本都是姓安人家，马三的干爹妈姓安，但我的干爹却姓丁，不仅在安家台子，在二队他们也是单姓小户。事实上，我在全大队也不认识第二户和他们同姓的人家。

前年才从母亲那里得知，我干爹是外乡河里人，他和姐姐很小没了爹妈成为孤儿，姐姐十来岁被安家台子一个有匪霸背景的地主掳为小妾，弟弟还小，被带来他们家跑腿打杂。

改朝换代的土改运动中，干爹的姐夫被枪决，他那一溜五六个四合院被没收分给穷人（也大多姓安）。干爹的姐因是被抢来的穷人家姑娘，政府给她姐弟留了半个院落居住。后来她携女改嫁给曾在旧政权当过甲长的监视劳改人员，那半个院子就给了干爹。

成年后的干爹娶了本大队五队一个贫农女儿成了家，继续住在安家台子的半个院落若干年。姐姐说，她曾陪我去干爹家拜年，姐姐出嫁时我八岁半，那以后就是我自己一人去拜年了。大概我十岁左右吧，干爹一家搬离安家台子，住到了对面山半山腰的一个山凹。他们盖了三间独立新屋，土坯墙机瓦顶，正屋东西两边山墙外各搭了一间扑扇（依附于山墙的小偏房），用作厨杂屋。这时干爹妈已有了五个女儿，是个大家庭了；他们脱离人多势众的安家大族离群索居到孤山野屲，除了自留山、园的利益考虑，一定更多精神需求。后来再拜年，我只能一人独走山路，一路很是惶惧。

去年返乡，在隔绝几十年后去看88岁的干妈，她还念记我父亲的好，说他们当年做屋时，父亲曾去帮忙挖了一天屋场；而且因为父亲是队长，把我们队的板车和马借给他们拉砖瓦，解决了大难题，说父亲是恩人。

记忆里，干爹干妈都是寡言的。干爹的沉默带着深沉的苦味，干妈则更多憨朴。回忆起来，我跟他们一年一次的相处，总是有些生分尴尬的。喊一个几乎就是陌生人的人为大大、妈，那种不自在至今可感。干爹干妈对我是很客气的，每次一定要留吃一顿饭才让走，但是有礼节而无亲热。五个干姐妹，对我是不敬而远之，大我两岁那个姐，甚至一直有点敌意。所以每年的拜年，就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不过我好像也没那么抵触，大概为了那顿专门为我而做的客饭吧，所以即使别扭，到了过年，自己还多少有点想去的。

我把父亲叫大大，叫干爹也是大大；叫干妈是妈，把母亲却是叫大妈。一直到初中，终于弄清了自己和母亲、干妈的关系，便坚决地把“妈”还给了母亲。去年跟姐姐聊天，她说我三四岁时有回淘气，母亲逗我：你不是我们家的伢子，你是丁家的，你滚回去！我眼泪汪汪抱起小包袱准备走时求母亲：大妈，我以后还可以回来玩不？我听了好心疼自己。

记忆里干爹一直是一张苦大仇深的脸，除了生活的穷困，不知跟没生出个传宗接代的儿子有没有关系。后来几个干姐妹中先后有三个都在家里吃老米（招婿上门），但干爹总跟女婿处不到一伙，甚至还曾因与女婿干仗被掰断了手指。母亲说那时父亲还在，见面还批评劝说他。干爹的暴脾气，我觉得可能与他幼年曾和匪霸姐夫相处有关。干爹六十多岁因中风去世。

性格木缓的干妈现在90高龄了，与幺女儿一家生活在一起。幺女婿也是倒插门，脾气温和，心地善良。幺女儿在外打工，平时就他们岳婿二人在家。前年干妈摔伤坐轮椅半年，大小便都是女婿伺候；现在她可以自理行走了，女婿叫她每天自己推着轮椅在院里转圈锻炼，她一边嗔怪女婿“心狠”，一边乖乖地数着圈推着走。

 （博客实在不好玩了，我在公众号这里：恋青念青

                                                           看到过有纸条消息，但是打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