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断片
蹭个热点,记四十一二年前自己高考几个断片。
不是不记得高考确年,是考了两次。应届处子考1978年,16岁7个月,离本科线差17分;次年再考,得取。
第一次考前一个多月,父亲用牛车给学校送过一趟柴草(学生吃饭全自给:轮班做饭,米自带柴分摊无菜),顺便带来一袋米两瓶臭豆腐,没跟我说上话,卸下柴草调头往家赶。慢牛山路,要赶天黑。
我上着课,隔窗望大大两眼。
第一次考前十多天妈曾到校看我。读书十几年,妈到学校唯一次。
那时妈被抽在距校五六里的灭钉螺队灭螺,早出晚归。那天分得两个香瓜,送来给我鼓劲。
妈来时已过黄昏,递过瓜说了几句匆匆往家赶,山路夜路,都是走惯的。
七八岁某晚高烧说胡话,妈抱我一夜,乖乖小妮地哭喊,加这次送瓜,是小时有关母爱的刻骨记忆。
妈没时间表现温馨。
临考前一月,初中数学王师有小妹来给带娃,与我年若,独睡教室过堂间不安全,学校照顾,让我搬出几十人地铺宿舍与那小妹作伴。
有晚用功,趴桌睡沉,醒来已是次晨,吴师在外敲窗。
好梦被惊,涎糊脸皱窘相遭窥,我色愠,师色尬。
第一次在哪考的怎么考的都不记得了。
考完回去找到关冲那块四亩大田,妈一人在包干扯稗子。秧已长到齐腰高,快秀穗了。我脱鞋下田,一边跟妈没踝水里用脚踩铲秧根杂草一边拔稗子一边聊天。
妈说栽秧割谷挑粪我都不输人,考不上算哒。
结果真的没考上。
没准备还考,也不愿再考,怕苦也怕再丢脸。不久到公社砖瓦厂做事,挖土搬砖一段被安排做广播站采写编播一肩担。吴师几次带信让去复读,九月底更爬山越岭到家动员,说保证明年能考取。攻守同盟母亲被攻破,我几分被迫回校。
那天吴师灶前帮妈添柴,火光映红脸的画面至今眼前。
(刚跟老妈通话,她竟主动说起我高考,说那年去家动员,是校长吴师两人……11日17:50补记)
复读半期被从片中母校集中到公社中心校统一复习。这里离襄河更近,就在河堤坡下。我每早五点多起床,堤上竹林或滩涂苇丛背书,晨雾氤氲叶绿鸟鸣,也算一段诗意时光。
复读生不多,插应届班。校旁矿里一周一场露天电影,在教室影绰可闻声音,有时开映晚,晚自习后男生们还可赶半场。临近考期,复读老同学桂兰怂我去求老师放我们看场电影,说只我求得准。
真准了。可我看完回,才知桂兰并没去,关在帐子用功。
考前还打过一场摆子,发烧发冷,高低床爬上爬下地板。贱命娃,又是老毛病,最后不知怎么好的。
考前一天,吴师叫我去他宿舍,嘱考语文若遇特难题,就请假如厕,他会一直候着。公厕在离教室百米外围墙边。
老师阴谋让我非常反感,受辱感强烈,当即报以颜色。师色尬。
七月多雨,考数学时暴雨突降,砖瓦平房,屋漏如注。考室内登时挪桌移凳一片混乱。桂兰趁乱掷纸团我桌;战兢展开,乃索某题答案,自然没敢造次相助。
桂兰再度落榜后转移战场,主动向佼佼男同学出击,不折不挠,终嫁如意郎君,如今也是公务员退休。
再战过重本线4分。体检通知是小学母校老师也是堂哥强送达的,他奉公社文教组命陪同去卫生院。我和理科男同学华是公社高考开门红,公家很重视。
体检那天等不及矿上班车,堂哥带我搭25马力拖拉机顺风车前往,不料半路翻下两米高田坎。昏迷中被堂哥拍脸叫醒,爬起依言伸胳膊踢腿,正常;走去卫生院,浑浑噩噩体检过关。
那日同车小卖部王大爷高位截瘫。
第二天开始腰疼卧床,十几天后起,后山砍栎柴一坡摊晒。
邮递员把通知书直送到离家两座山外罗冲谷田,我正跟女社员捆谷,挑谷男社员高喊邮递员找我,抬身看到个绿色邮政服男人推绿色自行车站田埂尽头。
忙得很,没人打问邮递员送来什么信。
是有庆祝宴的。
大队书记民兵连长都来了,送塑皮笔记本;本子带到大学做笔记写日记,现在还在。
复读班同学来了五六个,合送一条桃红鸳鸯戏水床单一条粉色花浴巾,都是上海产,厚实好质量,花色图案漂亮,现在还在用。
但最要好今天叫闺蜜的同学没来,且从此拒绝往来。
是哥回去接我报到的,只接到几十里外山沟火车站。妈租辆拖拉机送我到车站。
跟哥接上头,妈叮嘱几句要随拖拉机回转,眼睛红了,爬上车厢后一直拿衣袖擦眼。
我满心脱离山沟激动喜悦,鼻子酸了酸,没哭。
车到汉口站已近半夜,哥把我送到华清里彼时尚未成婚嫂家暂住。我受到全家——奶奶父母兄姊热烈夸赞热情接待,第三天才过江去学校。
学校搬迁,我们报到比正常迟了近两个月。
已是秋天了。
满18还差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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