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你果然是……像奈落说的那样……吗?
你……爱上了杀生丸?
站在树木背后的灌木丛中, 半妖的手指已深深陷入树干中,愤怒嫉妒挫败无力种种情绪左右着的力道下他对手指的疼痛一无所觉。
始终不能释怀杀生丸带走桔梗,所以还是追来了。
然后就看见了……
他不可能不愤怒不嫉妒。
他也很挫败很无力。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和她,桔梗,他的桔梗,也曾这样对峙过。
他那时候想把她留下,他向她保证过会保护她。他说她可以不用继续再独自战斗了,因为他会打倒奈落。
她那时候也是这样强硬地对待他,她逼迫他放她走。
她那时就真的这样走了。
然后……
然后?
然后么,很长一段时间他不能理解那时她为什么坚持要离开,他只以为她从来不曾信任过他。
确实,她的确不相信他,她没有相信过他可以保护她,从她复活之后起。
可是,他也没有可以令她相信他的资格。
现在其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说要保护她,可是事实上他面对她时只有满腔的无奈与无力。
无能为力。
世上还有比这个词更令人无奈的词么?
明明知道要怎么做,却做不到。
明明是想这么做,却做不了。
他想着,那时候,她究竟是怎样的失望甚至是绝望了,才会那么坚决地要离开?
我是怎样才让你下定决心放弃我的?
他想,如果那时候他想保护她的决心真的是那么坚决的话,他是不是也能迎着她胁迫的利矢走上去,而不是因为她的恐吓而止步不前?
他明白得太晚,如果不是伤心得彻底,没有哪个女人会对着自己的爱人下手。
他明白得太晚,如果不是绝望得彻底,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拒绝爱人的保护。
五十年前他明白得太晚,五十年后他依然明白得太晚。
他曾以为是她不相信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不够资格让她相信。
他想到,如果那时候他能像杀生丸那样决绝地不放她走,结果会怎么样?
——如果那时候他保护她的决心真的有那么坚决,那么她也绝对不会那么坚决地离开。
有太多截然不同相去甚远的结果,导致它的当初不过是一念之差。
越看越黯然,握紧的树干上有黏稠的液体滑下,他终于松开拳头。
慢慢转身,正要迈步离开,却在抬头的瞬间猛然僵住。
“戈薇……”他的声音又沉又涩。
她怎么也……
“犬夜叉。”熟悉的声音,语气平静,微微有些发颤,但是又有种不容忽视的坚定在其中。
听到她这样的语气,他的拳头不禁又撵在了一起,紧张和愧疚使他的身体绷得笔直。
戈薇却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只是转过身,放步朝前走:“犬夜叉,过来一下好吗?我有话对你说。”
她的平和表现令犬夜叉更加紧张,他不知所措地跟上去,试图解释:“我……”
戈薇走出十几米远,转过身来,对他淡淡一笑:“犬夜叉,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以为她已下定决心,他立刻急躁地冲上前,窜到她面前,按住她的肩膀急切地想要说什么:“戈薇,我……”
“犬夜叉,桔梗她很勇敢吧。”
看得出他的焦急,她轻轻地笑,打断了他,却是说了一句似乎与题无关的话。
“啊?不是这样,戈薇你不……”被她这句话说得更加窘迫,犬夜叉更加急迫地想要向她解释清楚。
戈薇却又摆摆手打断了他:“犬夜叉,你先听我说。”
“我原来一直以为你是不可能忘记桔梗的,而桔梗也不可能放弃你,我以为你们之间是我永远无法介入的,那时一度很失落呢。”
“我曾经想过,桔梗她已经死了,为你而死,所以你永远不能忘记她;而我还活着,所以在你心里我永远比不过她。”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她顿了顿,稍停,认真看住犬夜叉,一双大眼睛清澈澄明,“其实,桔梗她才是真正不如我的,因为她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
“因为她已经死了,所以她和你没有未来;因为我还活着,所以我还可以和你一起期待未来。”
“真正失落的并不是我,而是桔梗。她看见你和我在一起,一定很难过吧……在她遇到杀生丸后……”
“她很勇敢呢……她居然能够选择放弃他而离开。她真的很不容易啊,我很清楚这一点,因为我也尝试过离开你的感觉,真的很痛苦呢……”
“戈薇……”欠疚感又涌上来,犬夜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我也很勇敢,对吧?”她突然又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犬夜叉:“桔梗她选择离开是需要勇气的,而我选择留下来也一样需要勇气,对吧?其实我和她,都是一样勇敢的,对吧?”
“戈薇,我……”
“犬夜叉,什么也不要再说了,我都知道的。你现在肯定还是忘不了桔梗的,但是你也一样需要我,对不对?既然这样,就让我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吧,我不会离开你,除非你说你不需要我了。”
“戈薇……”犬夜叉简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讷讷几声后,慢慢伸手抱住了她。
少女在他怀里微笑:“犬夜叉,我现在觉得,我能为你而活着真是太幸福了。”
“戈薇……谢谢你。”
“哧——”树丛后突然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锐响的风声之后,夹杂着沉闷的轻哼声以及利器穿透肌体的钝响。
怎么听都是危险的声响,相拥的两个人对视一眼,迅速跳起身来赶往声源地。
杀生丸和桔梗!
危险往往是在放松了戒备的时刻来临。
杀生丸并没有发现危险的降临,他只是感觉到怀中的女子一度放松下来的纤弱身体忽然一僵,然后又剧烈扭动挣扎起来。
她没有被按住的另一只自由的手,不停地划动起来。
她发出了急迫的声音,似乎迫切地想要说什么。只是他的唇舌堵住了她的口,听不清楚她的声音。
他对于她的异常没有多想,只是本能地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压制她的反抗。
然而背上突然剧痛。
有什么尖锐冰凉的硬物,刺进了身体。
他不得不松开她,然后在松开她后看见她敏捷地起身,迅速抓起了地上的弓箭,紧接着毫不留情地拉开了弓,搭箭瞄准了他。
“……”
他一时还不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的箭已毫不犹豫地破空发出,疾驶而来。
愤怒在心里熊熊燃起只是一瞬间的事,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反应,她的箭直冲他面门。
直觉地伸手,电光石火间,他劈手迎面握住了她的一支箭杆。
但是他忘记了,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该记得,她是可以三矢齐发的。
他忘记了,所以在接住一支箭之后,对着直贯面门的另外两支箭,他只来得及张口,以牙齿以及下鄂的力量咬住她的第二支箭后,就再避不开她的第三箭了。
“哧——”箭羽没入身体撕裂肌肉,鲜热的液体溅起,他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对面的女子。
他发现她的眼睛暗淡无光,瞳仁里是一种无情的灰色。
她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没有任何生气的人偶。
犬夜叉和戈薇赶到时,只看见杀生丸背上殷红的血迹,与赤色的眼眸相映。
背上的伤口处还插着一把匕首。
是桔梗的匕首!
惊异地抬眼,对面,白衣红裙的女子,已收起了弓,转身正要离开。
“桔梗你干了什么?!”犬夜叉冲着她的背影大喊。
桔梗不答,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犬夜叉想追上去,却见她霍地转身,搭弓上弦,对着戈薇的方向就是一箭。
“桔梗!”犬夜叉不可置信地大吼,挥刀为戈薇挡下那一箭,再抬头要追时,桔梗已消失了。
“杀生丸!”犬夜叉折回来,戈薇已经上前在查看杀生丸的伤了。
“杀生丸,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犬夜叉这才看见他胸前还插着一支箭,血的颜色触目惊心。
杀生丸没有回答。
他直直地,一眨不眨地盯着桔梗离开的方向,眼神深处,火焰如龙。
他确定他看清楚了,桔梗离开时身上缠绕着的那些极细的蜘蛛丝。
三十二 求不得(上)
这里是黑暗的世界,没有光明的容身之地。
暗郁的房间,空旷而阴冷。窗帘隔离了阳光,沉闷的森森死气盘亘在整个密闭的空间。
瘴气黑中泛赤,旋环如雾,隐没了房间里大部分的棱角,视野里模糊不清,混沌污浊。
房间外张着结界,不断有光光点点的死魂虫来触撞结界,然后又被弹开。
氛围寂静,死寂的静,空气中无声的僵持与对抗早已化为有形之物,充斥在整个空间里。
房间临窗是床塌,塌上,女子静静地仰面而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窗框旁边蛛网横结的角落里,熟悉的身影盘腿而坐。
“啪。”死寂中,清脆的响声突兀响起,蔽暗角落里男人手中脆弱蛛丝所缠绕的木偶突然间断为两段。
“这样就结束了么?真是可惜啊……”男人冷笑一声,顺手将手中已经失去效用的木偶扔下地,直起身来。
“不愧是桔梗啊,居然能凭借自身力量打破我的咒术,你已经清醒了吗?”男人走到床塌边,低头去看床上的女子。
女子仍旧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但他知道她已经醒过来了。
没有死魂支撑的躯体就如同没有线操纵的木偶,不过比尸体多口气的状态而已。
没有死魂补充她无力动弹,他清楚得很。
看见她静静仰卧在他面前不能动弹的样子,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支配的欲念和虚浮的控制欲无限膨胀,连同内心深处压抑多年的隐秘私欲一起蠢蠢欲动。
“桔梗。” 他沉沉地笑,微微跃动的声线里,掩不住的嘲讽与得意。
“你很心疼吗,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受伤,而且还是被你自己亲手伤害……呵呵……这种感觉很有趣吧?”
桔梗没有理他,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他还是看见了,虽然很细微,她隐藏在被褥下的身体,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恨意立刻涌上来。
她果然还只是在记挂那个男人。
他的阴郁眼神于是变得愤怒而疯狂,尖锐的讥讽不经过大脑思索便冲口而出。
他更加刺耳地冷笑起来:“还真是水性杨花啊,我还以为你会对犬夜叉至死不渝呢,没想到你原来也不过是个善变的薄情女人。”
“你恨我吗?哈哈,我利用你伤害了你爱的男人,是吧?你以为我很卑鄙,是吧?可是桔梗啊,你怎么忘记了,你身上本来就是带着诅咒的,你是个不祥的女人,你只会伤害爱上你的男人!你是被诅咒的女人,你会亲手伤害你爱的男人,犬夜叉就是个例子,你难道忘记了吗?”
“你不该恨我,桔梗。虽然是我控制了你去伤害杀生丸,但是放松戒备而被我的蜘蛛丝缠上也是因为你的疏忽大意啊哈哈……你以为你还可以爱上别人吗?你是个死人,你只能做我的女人!”
“鬼蜘蛛?”
一直没有出声的桔梗突然发出了声音:“你不是奈落。”
她的语气很肯定,眼睛依然闭着。
“奈落永远不会说出‘做我的女人’这种话。”
“你是鬼蜘蛛。”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冷笑起来。
“……果然还是骗不过你。”
“我现在的确可以算是鬼蜘蛛。”
“还是托你的福,这个身体受了极大的损害,奈落没有力量再来压制我了。”
“这个身体现在的控制权是我的了,没有人能阻止我。”
她没有再答理他,从始自终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
他对她的态度有些愤怒,但他没有发作,因为他自认为有十足的把握能让她理会自己。
确实,她果然睁开了眼睛,当他把那个“东西”拿出来时。
“四魂之玉……你把琥珀怎么样了?!”她拧紧的眉目间,深凝如夜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怒和担忧。
“……”他不说话,欣赏似的看着她的怒容,怪异地笑。
“桔梗,你要成为我的女人。”半晌后他突然冒出这百不相干的一句。
说完这一句后,他的表情奇异地起了变化,变得专注认真,那种认真的神色近乎于虔诚。
并且,说话的同时他把四魂之玉贴向她的脸:“桔梗,在你成为我的女人之后,我就用四魂之玉让你重获生命。”
她没有回答,但她已感觉到胸口那个曾经被“他”,或者应该说是奈落打伤而久久不能愈合的伤口,缓缓地复合了。
奈落的瘴气、犬妖的妖力、巫女的灵力,种种不能相容的力量瞬间消融,曾经的创处完好如故。
她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这是不是很讽刺?折磨她这么久的伤口,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愈合的。
控制不住地,有想起了那时……
但回忆也只是一瞬,她很快又敛聚心神。
现在,她不能放松片刻,她是随时准备战斗的女子。
冰冷的光芒在她眼里闪动,不动声色。
她静静躺着,任他说什么都不再开口。
他低低地窃笑,寒森森的怪异笑声,听得人毛骨竦然。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开始变得狂乱而灼炙。
她素洁的脸孔依旧淡漠,因为这种淡漠而有种别样的光华隐隐流转在面颊上,月光般皎洁寂寥。
他看着她,慢慢伸手,手指探出,极缓极缓地向前延伸,慢到就仿佛是要用一生来完成这个动作。
手指在空气中游弋了许久才触碰到她的腰带,然后在手掌摩挲到衣物的瞬间迅速翻掌,一把攥住那鲜红的裙带,反手紧紧握住。
布料充盈的感觉在手心间,他兴奋得无可抑制地颤抖不已。
已然抓住她的腰带,只消用力一拉,她的裙带就会被扯开;然后,褪下她的裙裳,掀开她的衣领,除掉她的上衣,她就会一丝`不挂地完全呈现在自己面前了。
隔着巫女服微为敞散的领口,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她玲珑的锁骨,精致光洁的骨形,叫他不禁想象起那象牙般的玉色的光泽;她修长的脖颈处的肌肤白皙细腻,几近透明,自是一段冰雪,映在他眼中便成点燃一切的火种,疯狂燃烧;她垂拂在肩下的长发黑如墨玉,细若软缎,丝丝缕缕覆满床被,那润洁的光泽更衬得她玉琢般的容颜清丽出尘,恍若谪仙临世。
红绵粉冷枕函边。
他灰黑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死死扎在她身上,目光灼灼,炽热如火,眼中有贪婪渴慕的光芒失去控制地疯狂流窜。
五十年了。
五十年的疯狂爱恋,五十年的隐忍情欲,他被欲望和执着的心火反复焚身,煎熬折磨,只凭着一颗苦恋的心苦苦挣扎辗转至今。
五十年,生死茫茫,尘世苍苍,足以斑白了青丝,灰烬了颜色,令朱颜白头,叫美人迟暮。
可是再见到她,人面桃花不改,鲜妍容光依旧,一如当年。
这怎不叫他疯狂?
桔梗。
桔梗……
桔梗——
桔梗!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念着她的名字,心跳因为狂喜和激动而失控。
桔梗,我要你!
桔梗,做我的女人!
桔梗,就在今天,把你的一切交给我!
他呼吸急促,攥着她腰带的手已满是细汗,吐出来的气息紊乱而粗重。
他的身体他的欲望他的理智,全部火一样燃烧起来,熊熊欲烈,要毁灭面前的一切。
“哧……”他怪笑着,艰难地吐出一口粗气,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地要撕掉她的衣衫,与她交合,得偿他的夙愿。
是该动手了,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出卖了肉体,出卖了自己的灵魂,苦苦想了她那么多年,苦苦捱了那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现在她不就在他面前了么?
然而,他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身体。
他已经扯住了她的腰带,只要稍稍用力移动手指,就可以拉下她的裙裾;只要用一点点力气,他这么多年所想要得到的,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易如反掌的事,他却办不到。
他的双手他的身体甚至他的心,都在剧烈颤抖,无可辩驳抑制无法避免地颤抖。
这种发抖,有别于激动和喜悦。
这是恐惧得发抖。
其实这里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他的东西,也没有谁可以阻止他。
不论是杀生丸还是犬夜叉,现在都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而奈落,受到重创,暂时无法夺回这个身体;还有她,灵力耗竭虚弱过度的她,失去亡魂的支持更加无力反抗他。
这里没人能束缚他。
唯一束缚他的,是他自己的心。
是那颗爱上桔梗的心。
他看到了一直不言不语不挣不动的她,漠然投向他的眼神。
——那么静。
——又那么冷。
处于如此尴尬如此危险境地的她,眼神里,居然还是一片止水无声,瞳孔深处幽凉深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惶与恐惧。
她的目光清亮而寒冷,直直地看向他,森严,冰冷,凛若寒霜。
那样的眼神——
有着鄙夷,有着嗤笑,有着憎恶,有着仇恨。
分明是恨意深切,生生刺骨,有着足以冰封一切的寒度,却是这样平静。
那是她对抗的方式,无声的对峙。
虽然她不曾说话不曾动弹,就算她已无力反抗已处于下风,她不屑一顾恨憎入骨的眼神也依然能灼痛他。
是的,正因为是这样,他才会如此恐惧——如果她的憎恨是炽热的,灼人的,那么他也不会如此在意;相反,她滚沸的恨意只会激起他的征服欲。
他以为自己已经控制了局面,他也确实控制了局面。他原本在等待着她的反抗,他期待着看见她因为无力抗拒而露出惊慌无助的表情。
他甚至做好了准备听她绝望地喊出杀生丸或犬夜叉那些刺耳的名字。
——只要她有这些激烈的反抗,他就能确定她其实是害怕的,是惶惑的,是柔弱的。
——只要她有那样的反应,他就可以洞穿她的软弱。
——激烈的表达出强烈的憎恨很多时候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害怕,那是一种抗拒,一种恐惧之下本能的反应。
如果这个女人有惶乱和恐惧的表现,那么才是真正到了他能够征服她的时候。
他明白这点,太明白了。正因为明白,所以当他发现一切不如他所愿时,当他发现一切与他预想的背道而驰时,他的愤怒无可言喻。
是的,他愤怒,怒火涌了出来,涨满胸腔,几乎爆裂。
但是他的愤怒虚弱无力,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现在,他发现,他极度失望和惶恐地发现,她的恨意和愤怒,是冰冷的。
那样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可以把呼吸,都冻结。
明明是刻骨的仇恨与厌恶,表现在她眼里却是这样平静,静得波澜不起。
明明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与憎恶,流动在她眼中却可以不动声色。
没有色厉内苒的挣扎抗拒,她却叫他明白了原来憎恨还有这样一种表现方式——
那样平静,却咄咄逼人得触目惊心。
——那种平静,比激烈的情感释放更凌厉峥嵘,更直接伤人。
因为那样平静的深恨与愤怒,是高高在上不可压制的存在,气势磅礴凛冽不可侵夺,高标冷漠地覆盖下来,更将他鄙若虫蚁,藐视无存。
他站着,她躺着,高度明明相差悬殊,然而她那冰冷嘲讽憎恨厌恶的目光却依旧似是从至高处投射下来的。
他在她面前,那之间的距离卑微得就似永远都不可逾越。
面对她这样的目光,他心惊胆裂。
这个女人对他,没有半分畏惧和惶恐,有的只是刺痛他的嘲讽与蔑视。
她向他证实着她是如此高贵,有如翱翔九天的凤,脱尘出俗傲视绝伦,他不可触碰。
在他面前,她永远不会软弱,永远没有弱点。
在她面前,最先失去勇气溃不成军的永远是他。
他看着她,她的目光森严如玄冰,她的灵光圣洁如日月。
越是看着她美丽的脸他越绝望,感受她的高洁只会让他越发深刻的感受到自己的污秽、卑贱与肮脏,便如爬伺在阳光永远抵达不到的地底角落里的丑陋蛆虫,永远永远无法与她匹配,无论他拥有怎样的自由身体和完美外表。
如此不堪。
她躺着,一动不动,也无力动弹。可是,只凭她一个眼神,那冷冽倨傲凛然威严的一个眼神,就叫他不敢再有丝毫近犯。
她赢了。
他只觉得心寒,从头冷到脚,就像数九寒天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一直冷到骨髓里。
那些一度叫嚣着的疯狂的赤XX的私欲,瞬间冷却,灰烬般尽数凋零。
他于猛然间意识到,这个女人,这个他苦苦爱恋的女人,永远不可能属于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这种认知只能是绝望。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汉广有女,不可求思。
桔梗!!!
哈哈哈……
半空中仿佛传来谁的笑声,尖锐地回响在他耳旁。
谁?!
他惊慌失措地四顾,不是她在笑,也不是他在笑。没有人在笑。
不不不……不是错觉,他分明听到有人在笑,嘲笑的讽刺的笑声,肆无忌惮。
哈哈哈……你果然不是一个男人,这么久你居然不敢要了这个你一直想得到的女人。
他又听到了那可怕的声音,他惊恐地发现声音来自于他身体的内部。
是那些妖怪,是那些吞噬了他身体与他一起合体组成奈落的妖怪!
它们暂时无法夺回这个身体的控制权,却从头到尾清清楚楚看见了他的怯懦与恐惧。
它们现在开始嘲笑他:“你还是个男人吗?我要是你就杀了这个女人,得不到她我可以杀了她,你敢吗?”
你不舍得杀她,也不敢要她,你其实从来就不能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你要一个能够自由活动的身体,你要一张好看的脸——其实你只是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她!
你在她眼里,根本比一条狗还卑微,还无耻。
这个女人只会把你反衬得更加猥琐。
你说要她做你的女人——其实你早就知道那只是你在做梦吧?你连她一根手指一根头发都不敢碰!
啊——!
他死死扯住自己的头发,抱着脑袋蹲下,膝盖抵着前胸,背部拱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体急剧地扭动,形容极度丑陋,姿势狼狈不堪。
不要!不要说!
不要说了!
不要再说了!
他在心里狂喊,狂乱地坚持着和身体里尖锐地刺激着他的身体激烈地对抗。
桔梗是我的!
她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我一定可以把她变成我的女人!
我已经有可以自由活动的身体了,我有可以配得上她的脸了!
她会是我的,我的!
他这样无声地嘶吼着,肌肉抽搐,英俊的脸孔扭曲而狰狞。
他这样软弱无力的抵抗只换来那些声音的主人更加无情的嘲讽:
“哦,是吗?那么你就去做呀,去把她变成你的女人啊!”
“她现在根本无力反抗你,她只能任你摆布。”
“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把握不住,你还算是男人吗?”
“呵呵……你扑上去呀,进入她,要了她呀……”
“你为什么还不上去呢?哦——你不敢吧?”
“你还是不敢嘛……你根本就是个只会说不敢做的懦夫,你其实连碰她一根汗毛的勇气都没有呀……”
“你不是说想看她变得恐慌的样子么?那其实只是你自己在恐慌吧?你害怕得完全就不敢动嘛……”
那些刺耳的声音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刺得他连灵魂都被深深灼痛了,几乎把他生生逼疯。
不,不是!
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被那些声音逼得无处可逃,他狂叫一声,突然抬起头,目露凶光,烧得通红的双眼灼灼地盯住了桔梗。
猛然扑上来,他结实的身体压上了她纤弱的身子,犹如一只饥渴已久而嗜血的狼。
按住她的肩膀,他的气息疯狂而紊乱。伸手捉住一缕她垂落在脸颊边的长发,举到唇边摩挲亲吻着,动作轻柔,比水更柔软。
他墨黑的卷发覆落在她同样墨黑的发上,色泽难辩,纠葛难解。
她的长发,带着花瓣的清香;她的体味,是好闻的淡淡芬芳;她的肌肤白洁胜雪,她的薄唇纷如绯樱,手指间所触到的腻润脂滑,眼中所见的玉色生香,呼吸间所嗅的芳滃香泽,在在都是他苦恋欲狂的隐秘风情。
桔梗……他低喃着,声音断续而嘶哑。
被按在下方而无力动弹的桔梗仍是静静的,她深冷的眼瞳凛凛看着面前渐狂的危险男人,幽邃无边。
他刻意避开她的目光,双手用力,捻得几乎要掐断她单薄柔弱的肩骨,指甲深陷,牢牢把她固定在床上。
他低下头去,触碰、亲吻、甚至是噬咬她冰凉的唇。
低头的瞬间,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尖利的硬物插进了身体。
湿热黏稠的液体很快从身体内部渗透出来,迅速在胸前洇晕扩散,急剧如潮涌。
喉咙深处一阵热流,血腥的,甜腻的味道,有什么暖暖的流体涌了上来。
血沫顺着他的嘴角溢下,空气中血腥味浓重起来,刺鼻。
他却浑然不顾。
他狠狠深吻着身下的女人,唇齿之间的碰撞柔软而疼痛。
这是他唯一能获取的吻,尽管没有感情,没有回应,之于他却也是一个慰藉。
他终于松手时,身下女子的唇已鲜红肿涨,染上了他唇角的血色。
他低头,然后看见,他的胸口,刺进了一枝箭镞。
伤口扎得很深,箭镞首尾两端几乎完全没入身体。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随即惊震地明白——她之前之所以一直不挣扎,是因为她在积蓄力气,等待这最后一搏,等待那将这冰冷无情的利器亲身推进他的身体的时刻。
箭镞是怎么来的?他猜得到——早在她发觉被蛛丝缠上之时,她就进行了抵抗。
他可以猜得到她干了什么——
她一定是在挣扎中凝聚了最后的意识生生把一支破魔箭的箭镞折下,一直握在手心里。
他也可以猜得到,那支被折断了箭镞的箭,就是她最后射向杀生丸的那枝箭,也就是唯一插进了杀生丸的身体的那一支。
她大概也猜想到了被控制了之后的自己会给杀生丸带来怎样的伤害,所以要抢在这一切发生前,进行弥补。
——她竟想得出用这种方式来保护杀生丸!
他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与她目光交汇的刹那,她的眼神已向他证实了这一点。
心痛无法抑制地越加剧烈,这不仅是由于那被她推进他身体的箭镞的作用的缘故。
他垂着头死死盯着她,目光痴迷。
桔梗,你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她是他一生最爱的女人,也是唯一爱过的女人。
他爱她,她却恨他,为了她爱上的男人而恨他。
这多讽刺。
桔梗,当初我怎么会爱上你?
我爱上了你的什么?
是因为你救过我?
不,不是。
鬼蜘蛛从来就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怎么会感念你的恩情?
我爱上了你的美丽么?
或许是吧……可是世间倾城多少,我为什么独独只执着于你一枝芳妍?
记忆倏而渺杳起来,飘飞忽远,恍兮惚兮,时光仿佛倒卷回流了,前尘往事纷纷而至,纠葛良多。
他想起五十年前的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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