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奸案(推理小说)作者/文泽强
(2020-03-30 15:3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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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情感推理小说 |
唐积德是一名社区警察,从警三十几年,算得上老警察了。他性格内敛,少言语,颧骨高耸,面皮紧绷,皮肤黝黑,脸颊刀削一般平整,看不到任何肌肉。
如果把唐积德参与侦破过的大小案件扔在一对箩筐里,你只看一眼就够了,不要去挑动它;当然,正当壮年的男子或许要试个彩头,结果,保不准就折断了脊骨。
置身案件中的唐积德思维缜密,观察敏锐,办事果断,拥有丰富的遐想空间兼备环环相扣的推理能力,有时,剑走偏锋,为达目的穷尽一切手段。所以,他出警和处警率都很高。社区居民都叫他“唐吉可德”。
只要是一个还在继续向前行走的人,就会遇到一些难以跨越的坎,鲜有例外。办案越多的警官越容易遇到稀奇古怪的案件,这不是精明强干就能够避免的问题,量子力学与量子纠缠都指向一个目标,量变到质变只是几率大小的问题,与侥幸无关。正如旱地里的农夫,站在青石板上,想吃深海里的带鱼,只能掏空自己的钱包。
没错,一起简单的强奸案件就让唐积德几天几夜不能睡觉。这起案件发生在一个单身的老男人和一个寡居的太太身上——下河村老江头强奸刘老太时差点就被逮了个现行。
老江头与刘老太居住在同一个小院,都已年过花甲。老江头是土生土长原住居民,清瘦、固执,一直单身。刘老太则是从外省嫁过来的,秀美、文弱,可惜,她的丈夫死得早,长大成人的两个女儿又出嫁省外。一寡居就是几十几年,比老江头好不到哪里去。寡妇门前没有是非,那就不能称其为寡妇。老太太刚嫁过来那阵子,小院子邻居多,也是挺热闹的,随着时代的变迁,死的死,走的走,眼目下就剩下这对活宝,对窗而望。
在同一根树上的两只松鼠,见面就是撕咬;如果雌雄配对,那就另当别论了。问题是老江头是个强奸犯,法律要打击他,老太太又仇视他。人毕竟不是松鼠,但是,如果欲望超出了其人的控制范畴,后果比松鼠打架要严重得多。
唐积德查勘现场很仔细。整个强奸过程清楚明白,动作简单、机械——就在老江头刚刚撬开门栓,翻窗入室那一瞬间,刘老太已从睡梦中醒来并发现了他,紧接着是一阵沙哑的尖叫,随后,江老头遁去,如此,只能算是强奸未遂。基于老太太的陈述,加上一些逻辑上的吻合和可供勘察的物理痕迹:包括作案动作、惯例、留在鸡圈里的胶鞋、沾满鸡灰的汗巾、窗台上被拔掉的灰尘,加上嫌疑人原本猥琐的模样——一直处于半睁半开的双眼和胡须上的哈喇子——垂涎欲滴。
其实,刘老太太这起强奸案不属于唐积德的管辖区,是领导硬性的指派。原因是九十年代末,老江头以同样的手段、同样的方式强奸过刘老太一次,可惜,案件未能办实。
那是一个油菜花开的季节,夜半时分,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已经从冬眠中醒转过来的青蛙使劲地鼓噪着------在一个孤单破旧的小屋里,刘老太正沉浸在灰蒙蒙、昏沉沉的睡梦中,一阵鸡飞狗叫声把她惊醒过来——记得也是一阵沙哑尖叫,随后,老江头紧急遁去——其实,邻里都说老江头是老实人,色迷心窍而已。那一次,老江头从哪里来遁到哪里去——警察逮他的时候,正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呢。
谁说老实人不会撒谎,躲避危险是人之本能。紧要时刻,老实人撒起谎来还由不得你不信。三十年前,老江头如实供述的结果,仅仅是要处死刘老太鸡圈里的花公鸡。因为那只大公鸡长期欺负他家的小母鸡,最坏的还是看到老江头就啯、啯、啯的叫,无时无刻不让老头子胆颤心惊。
那一次,老江头语言朴实,情结与现场相互印证——刘老太发现他时,还是壮年的他确实呆在鸡圈里。老太太内屋的门栓完好,老闺门半开半闭。那年头,没有视频探头,花公鸡飞上了窗台,着实受到了惊吓。也没有通向鸡圈之外的其他脚印。除了老江头自己,只有鬼知道他是要奸淫老太太还是镇压大公鸡。
最后,派出所只能以偷鸡不成,治安拘留15天了事。毕竟,人家没有出现在受害者的床前。
老太太睡觉时养成了习惯,丹凤眼半睁半闭,一直朝向窗外;老江头每每偷窥时,瞟一眼,赶紧离开。他害怕的不是刘老太本人,而是她的尖叫声。那声音就像一只下完蛋的母鸡:尖脆得要命——可以传到院子外面的天空中去。
唐积德勘察现场时,仔细比划着老江头留在鸡圈里的胶鞋印、方向、落脚的地点……随后,拿走老江头仓皇逃窜时遗留在现场的一只鞋子和一条八十年代的方形汗巾,离开时默默无闻。
在翻看完已呈黄颜色的老案卷,合上卷宗的那一刻,一个完整的缉捕方案成竹在胸——蹲点守候。当然,唐积德不是“守株待兔”而是“守兔待珠”——半吊子与行者有本质的区别。
唐积德没有直接传唤老江头,也没有采取传统的外围突破。他清楚农村那些看似傻不拉几的老头,眼睛半睁半闭,心机深沉似海,没有实锤砸下去,稍有风吹草动,窝在丛林里的鸭子说飞就飞,留下一个热乎乎的鸭子窝,让你哭笑不得。
第一晚,唐积德蹲守在老江头的窗外一宿。老江头家紧闭门窗,他没有离开室内半步,只是龟缩在床头独自叹息,摇头,情到深处还流泪。老头有悔罪的表现,唐积德见多不怪。这类猥琐的奸客——之所以称之为“客”,是因为他们相当的狡猾,面善心恶;虽历风雨摧残,性格逐渐懦弱起来,但深藏骨髓里的淫邪,时刻都在涌动。想要罢手,除非皈依成了和尚。唐积德具备坚定的意志,精力十分充沛。
第二晚,唐积德发现老江头离开床边,推开窗,隔窗而望——对面屋里,正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老是像母鸡一样尖叫的女人。老江头呆立了片刻,退回到床边,又是一阵摇头晃脑。稍后,折回到窗前,抬头望,继而又来一阵呆立。犹豫和反犹豫让他痛苦不堪——嘴里不停地唠叨:“咋不来了------为何还不来呢------”一直嘀咕到天亮。
老江头不知道的是,该来的人早就来了。
唐积德性格稳定,一旦确立侦破方案,绝不改变。他知道,破案,就在今晚。果不然,第三晚三更的时候,唐积德发现老江头越发急躁不安,在大门与窗户间来回度步,一只旱烟接着一只旱烟,室内烟雾缭绕,并伴随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突然,老江头又捧出一瓶酒来,仰口孟灌,接着:“哐”的一声,酒瓶变得粉碎。唐积德甚至能感受到对门刘寡妇的房屋都在颤抖。老江头又是一阵室内转悠,像是在柜子里翻出一件上新的衣服——这个伪君子,淫棍,狐狸的尾巴露出来了。
是的,老江头终于打开那扇破败的木门。
一条嘉陵江像木栏栅一样挡住了下河村的出路,下河院子三面环山,因为道路蜿蜒曲折,人烟稀少,这里不通公路。唐积德没有急于跟进。他知道,今晚的老江头除被他瓮中捉鳖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一头栽进嘉陵江。
时间过去不久——第二种情况的苗头越发明显起来。
老江头在院子的中间突然转弯进入那条唯一通向嘉陵江的道路——这是一条悲催的道路,尽管,唐积德定制的方案中也有类似推断,其内心还是异常紧张,要死的人大意不得,他加紧跟定前方的脚步。
真是这样,老江头摇晃着躯体,行走飘浮,动作迅速;一到江边,也不回头,飞身即纵——对于一个从来都没有参加过跳水比赛的人,老江头只是一个蹩脚的运动员,就在他双脚离地的一瞬间------
“回来,你这个懦夫”——暴呵伴随一个猛扑,唐积德拦腰抱住那个悬在空中的老头,把他重重地摔倒在土坎上。
老江头一心赴死,本能阻抗着突然而至的外力,正在嚎叫的嘴巴侥幸碰到了唐积德的手,一口咬颌在其左手的虎口上。没有喊叫,唐积德从来都不曾痛苦过。他只是把右手滑向老江头的颈部,母指像钢钎一样顶住老江头的喉头。老江头不甘心地松开了牙齿,两颌再次闭紧的时候,嘴里嘬满了一拽泥土。
好了,老江头看到了一张刀削一般的面颊,他不再挣扎。下河街道是没有人不认识唐吉坷德的。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被唐积德夹在了腰间。
事情没有结束,另外一条生命岌岌可危。唐积德拼命地往回跑,回跑——飞起一脚,他踹开了刘寡妇的房门,望着呆若木鸡的女人(不错,院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知道了。)恶狠狠地说:“这就是你相思了几十年的老光棍,我把他交给你了,再有任何意外出现,我要剥掉你们的人皮!”说完,松开腋下那只“公鸡”,反手关闭了大门。
院外响起一阵离开的脚步声------唐积德并没有走远——把一个强奸犯塞进一个“受害者”的家中,判断和程序都不能出现丝毫的差错,尽管所有一切都指向一个凄惨的爱情故事,但还没到完全走出绝望的时候。
室内传出嘤嘤的抽泣声:“你、你、你个强奸犯,害死我了,要死人啊------”
“我、我、我-------”
“为什么要翻进来?我活不下来了!不要脸的东些------”
“我、我、我喝了酒------”
“你喝了酒为何呆在鸡圈里一动不动-----你个烟鬼、酒鬼、胆小鬼-----嘤嘤嘤------”
“我、我、我不敢进你的屋------当时、当时很乱,鸡飞狗叫的------你、你、你又拼命呼叫-------”
“天杀的、挨千刀的------听清楚没有?我呼叫了吗?喊的是什么-------三十年了------我关窗了吗?不喜欢就不要再出现在窗前,不要老是抬头望,不要脸的东西------”
“我、我又是喝了酒------一不小心又把鞋落在你那鸡圈里了,留下这证据?-----我有错,我悔过--------”
“放屁!你个蠢驴、软蛋子——那只鞋子是我上个月在你窗台上拿过来的……爬没爬过灰,不记得?酒鬼!软蛋!懦夫……汗巾是你三十年前落下的------一看到唐吉坷德用卷尺反复丈量鞋印的远近和深浅并把毛巾凑在鼻子跟前嗅来嗅去的时候……我就知道:完了------丢不起这个人啊!没良心的,天要杀的--------看到你们往江边走了,我准备了绳索——再晚到一刻钟——挂上去了------呜、呜、呜-----”与此同时,室内传出一阵拳脚捶打死猪的声音。
天空中出现了一轮明月,织女星的光芒被月亮遮蔽。一只夜莺划破了寂静的长空,蛐蛐开始嬉闹,明亮的光芒已被那孤独的房屋完全接纳。嘉陵江水永不枯竭,流淌,流淌,一直向前------鱼儿在水中摆动着尾巴,来来去去,无挂无碍。山里的油菜花正一瓣一瓣地凋落,果实从花心里不断伸展。从冬眠苏醒过来的青蛙使劲鼓噪------一股热血从老江头的心底涌现出来——猛然间,老江头转过身去——撕扯声、哭闹声、捶打声、谩骂声、脚步声------渐渐消失殆尽。
2020年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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