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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寒香蝶冷深圳故乡围龙屋客家人祖父豆腐生活情感杂谈 |
分类: 且听风吟 |
围龙屋里豆腐声
文/寒香蝶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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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是一种朴素的食物,跟乡下人一样纯洁、质朴。豆腐在乡间很常见,当然,现在的它也跟很多农人一样离开了乡间,进了城。有些赶时髦的家伙还染了色,美其名曰“彩色豆腐”。但是,不管它怎么打扮,它毕竟只是豆腐,并不能博得富绅的宠幸,贵族的青睐。它在桌上的模样跟农人相仿,即使外表上有些许改变,但骨子里的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客家人嗜吃酿豆腐,与豆腐有关的故事说也说不尽。作为一个并不年老的客家人,虽不像老人一样常常温习自己的记忆,但与故乡有关的事物却总能勾出我在乡间的那些记忆。由此推之,给我一碟豆腐便会勾起我对故乡酿豆腐的回忆,勾起那并不古老的往事。
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都是在乡间度过的,所以对豆腐一物的印象甚为深刻。那时候,乡间陋巷多有卖豆腐的乡邻。
清晨,周围安静极了,只有小鸟儿在枝头欢快地鸣唱着。古老的围龙屋在公鸡的啼叫声里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三两个早起的人们在“花头”上忙碌着,或刷牙,或摇水,或浇花……人们各忙各的,一切都是安静的。就在这时,后巷的深处会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吆喝,“豆(tiū)腐,卖豆腐!”话音才落,出现在你眼前的是那已近中年的铁牛叔,他正顶着一块方正的托板从青石路上健步走来。不管远近,也不管你怎么看,铁牛叔都活像把自家的八仙桌面顶了出来。托板上覆着一层纱布,纱布里躺着已经划好的豆腐块。豆腐厚若两厘米,边长约有三厘米,呈正方体状,整齐地摆放在上面。在头顶和托板的接触面,垫有一个用秕谷填充的小布袋。
人们看到铁牛叔来了,便会大声叫喊起来,“卖豆腐的来了,谁家要捡豆腐啊!”那声音大得仿佛要把这破旧的屋顶掀开。屋里的人们似乎被这巨大的叫喊声吵醒了,纷纷汲着拖鞋拿着碗啊、瓢啊、盆啊围了过来。大叔的手一伸,托板便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上。接着,他会把托板的一头搁在大门前的廊阶上,一头搁在自己的腿上,熟练地揭开纱布往人们的容器里放豆腐块。他在捡豆腐的时候,头上依旧顶着那小布袋。奇怪的是他没有往头顶的小布袋上系固定绳,可他弯腰捡豆腐时它却从来都没有掉下来的时候。我很好奇,便对大叔说,“阿叔,把你头上的包给我顶一下吧!”他笑了起来,大约是奇怪我为何对那个小布袋感兴趣。他说,“可以啊!”说完便把小布袋放到我的头上来。我也跟着试了试,弯腰,起身,弯腰,起身,可惜小布袋根本不听我的话,我一弯腰它就掉下来了。我想:为什么放在他头上就不掉下来,放到我头上它就掉下来了呢?我想啊想啊,很多年过去了,到了今天我也没想明白。
等到人们都买完了,铁牛叔便会把纱布盖回去,顶着托板继续前行,继续吆喝。渐渐地,吆喝声就会消失在小巷深处。
在我的印象中,村里就他一个卖豆腐的。所以,逢到一些重要的节日,总是很难买到他做的豆腐。过了些年,村里头渐渐地多了几户卖豆腐的人家。
做豆腐的人家多了,就有了对比,再不像从前一样只有一种选择了。那时,阿公还活着,他货比三家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豆腐还是铁牛做的地道。我不知道阿公是先入为主的认为铁牛叔做的好,还是真的只有他做的地道。于是,他想做酿豆腐时,必定要买了铁牛叔的豆腐才肯做的。
那时候,阿公很喜欢做那道客家名菜——酿豆腐。做这道菜,要保证豆腐不碎,据说撒了盐就不会碎了。因此,每次买了豆腐阿公都会往豆腐上撒点盐,然后把盛放豆腐的碗放在饭桌上。那时候,我和弟弟都特别的馋,要是看到桌上有豆腐便会你一块我一块的吃起来。每当阿公发现碗里的豆腐少了大半时,便会说,“下次我可要把它放在你们够不着的地方了。”可是,他的记性似乎不大好,因为,每到下次他依旧会把碗放在桌面上。而当旧事重演时,他也总要说“下次我可要把它放在你们够不着的地方了”。
阿公做酿豆腐前,要做很多的准备工作。比如剁肉馅,比如剥大蒜……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就开始酿豆腐了。首先,把抹了盐的豆腐从碗里拿出来,放在簸箕里沥干多余的水分;等到多余的水分沥干了,再把豆腐对角切成两半;切好后,就把先前剁好的猪肉馅往切面的中央填塞。这样便把豆腐酿好了。酿好的豆腐整齐地在锅里围成一圈,锅心留出空当积油,就可以开始煎了。煎的过程里,阿公会拿调羹把锅心的油舀起来再淋到豆腐上,反复多次,直到煎好为止。煎好后,勾芡、佐以葱花香菜,色香味俱全,堪称极品。
阿公说,客家酿豆腐的三大特点是咸、肥、香,味道重,油料足,这样才够香。可惜,我看了百十次,却始终也做不出阿公的酿豆腐。没等我长到十岁,阿公便过世了。而阿婆是素食主义者,吃的是煎素豆腐,于此,我再无机会学得那手绝活了。
阿公离世后,我也曾吃过酿豆腐,只是那些酿豆腐与阿公烹制的相去甚远,全然不能凸显客家酿豆腐的特色。
二十年过去了,豆腐在故乡的变化是巨大的。时过境迁,不但味道大不如前,价格更是一路飙升。那时候,豆腐是一元钱十块,到了后来竟是一元钱五块,而且豆腐也变得越来越小块了。到了现在,都是二十几元一小碟了。
在漫长的时光里,一切事物都在发生变化。我还在乡间的时候,村里卖豆腐的都是本村人;后来,本村人嫌豆腐工艺繁琐又不能赚到大钱,便再不做了;再后来,都是邻村的脚夫挑着担子在各村游走叫卖了,质量多不及本村人做的扎实;到最后,本村邻村竟都无人再做豆腐了,想吃豆腐,要到城镇上去买,味道更是不比从前了。当时的我并不明白这是何故,直到多年后,我才明白豆腐的味道为何变了——那是因为豆腐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