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栖息的土地

文/寒香蝶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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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山头，到春来，是一种奇景。凝望那片不断变化的天空下的土地，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在赞美自己。

满山的马尾松比赛似的，竞相抽出了一条条寸许长的嫩枝。初时，它还没有长出叶子，像极了一条黄褐色的猫尾巴，很是引人注意。山花就更不用说了，满山遍野地开着，数也数不过来。

绮丽的山花是南国的特产，因为南方多山。从山巅到山脚，到处长着树，树下又长着草，所以，无论在什么地方，你总可以看到那些在春天里赶趟儿的花。每到春天，野花总是东一簇西一簇地开着，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一起在山上招摇。当然，野花旁边必是少不得青草的陪衬。

对了，还有山路哩，它似乎也比北方的山路来得迤逦。一条山路十八弯，那是多么富有味道的弧形。倘若行到山路的转角处，不曾听到另一端的声响，常常会被吓得大叫一声。倘若静静地走在山路上，突然有人在山的另一头喊我名字，我也会被吓得落荒而逃，因为这总会让我想起迅哥儿说的那个美女蛇的故事。

住在山腰处，开门见山，窗倚绿荫，青红杂色迷乱了众生的眼睛。等得太阳下山，晚风袭来，树下的花儿也忍不住要打几个寒颤。这时候，要是有月就更好了。我想，怪不得古人都喜欢隐蔽于山野，日出而落，日落而息，想必是因为这迷人的春色了。

这真是一片栖息了诗意的土地，不过这是我二十年后才领悟的。童年的我可不会觉得这样的景色是美丽的。你想，过了年不久，我们都还没有歇息够，春风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吹醒万物，一切都活过来了，这便又到了春耕时节。春寒料峭，农耕正当时，那样的季节，是多么恼人啊！

春耕时节，我总要跟着阿妈去田里干活。田里的水真冷啊，一脚踩下去，刺骨的冷一下子从脚底爬到了头顶。春耕时节，我总要帮阿妈挑着农家肥到菜地里去。锄地、播种、浇水、铲地……一遍又一遍地做着相同的事情。种完一块地又要到另一块地上去，仿佛永远都种不完那些土地，仿佛田里地里的事情永远都是干不完的。这样的情景下，我想谁也不会觉得那些钻出地面的草是多么可爱了！你甚至会觉得它是讨厌的，恨不得一锄头下去，把它铲个干净，收拾得它再也不能钻出地面来捣乱。因为它会使我被阿妈抓去干活，而干活又会使我没有时间看电视，而电视上正播着《西游记》哩！

当然，那个季节也不全是无趣的事情。至少在溪涧旁，还能见到没有被冷霜冻蔫的马缨丹。仿佛故乡的每个角落都少不了那玩意儿。马缨丹可是个好东西，四季都疯长得厉害。它的枝上总长着一簇簇果子，果子的大小跟打磨好的小玛瑙珠子似的，等到果子成熟，青色便换成了紫黑色，青珠子黑珠子常常混长在一处。我对它的记忆是深刻的，因为我曾经吃过它那黑色的果实。

有人说，与吃有关的记忆是最为深刻的，我想这是对的。要不怎么我到现在都忘不掉它枝头的紫黑色果子曾用甜蜜滋润过我的喉咙？诚然，我也忘不了摘果子吃时，阿妈总是在远处喊着，吃啊吃啊，毒死你！可是那些话就像马缨丹枝上那些倒钩状的刺，就算它会在我的皮肤上划开一道道血口子，我还是一往无前。

不听阿妈的话，总是要惹恼她的。我正入神地探着身子摘果子时，阿妈早就冲到跟前，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我逮住。继而，把五指蜷缩成耙状敲打我的头，揪我的耳朵，大骂道，你这个坏孩子！什么都吃，毒死了怎么办？你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我杀死，你看她的手势恨不得一拳把我锤瘪。对此场景，我心里总有许多恐惧，可我的脸又由于恼怒涨得很红，全然看不出有求饶的意思。这可气坏了我的老妈子。这时，我总能感觉到树梢的鸟儿也在嘲弄我。这让我十分恼火，可我又不能怎么样。阿妈教训我也是常有的事，可我也不能怎么样。于此，童年的我对阿妈总是有莫名的隔阂，或许是因了她粗暴的行为，又或许是因了她泼辣的言语。

二十年过去了，忘却的事情非常多，然而有些事情却始终无法忘却。大约有那么一种情感你必定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它适合潜藏在心底。倘若偶然想起自己曾经像一棵树一样长在那片土地上，那么内心的一切也便粲然可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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