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娃的悠悠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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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且听风吟 |
放牛娃的悠悠岁月
文/寒香蝶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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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有记忆以来,我们家便养有一头黄牛,等到牛儿老了,便去换一头年轻的。掐指算到我们离开家乡卖了牛儿,前后十几年竟也与五六头牛儿处过。
牛是乡下人家必养的牲口。不养牛犁田不方便,常常借人家的牛,别人又心疼,总还是自己养一头的好。
我家的牛儿不像别家的牛儿,它有自己的瓦房——牛栏,别人的牛儿常常是拴在草垛下过夜的。我家牛栏是一间大瓦房,内部用梁子、木板稀稀拉拉地隔成两层。上面那层堆满了夏冬两季晒干的稻草,下面是牛儿的自由活动区。牛儿的绳子拴在最里面的横梁中间,绳子长短适中,牛儿可自由活动。因了木板有缝隙,牛儿能自个儿吃隔层上面的稻草。只是到了夏季,多有青草,牛儿是断不肯吃干草的。这时,我们只好拿着镰刀到山间田野给它割草。
割草可不是一件轻松地事情。割草要挑肥美的,修长的,割下后要扎成一小把一小把,方便装篮。长夏里,草间多有蚊虫蛇蚁,很是骇人。要是你去山边割青草,恰好草丛里有黄蜂,那是最惨烈的事情了。黄蜂一被打扰就要冲出来放毒箭,我们无处可逃,便一骨碌翻到山脚去了。跌得鼻青脸肿,那是常有的事。此外,是一种叫寒芒的草会割伤人。它叶的边缘呈锯齿状,十分锋利,会割伤皮肤,奇怪的是牛儿特别喜欢吃。我曾经不解地问过阿妈,牛儿吃芒草时,怎么不会割伤舌头?
因为有牛,乡下孩子的生活也便多了一份乐趣。放牛是一件很费时间的活儿,一拉它出去走动,必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吃饱,逢到淘气的牛儿,还不知要折腾多久。乡下的大人们忙于田间耕作,没有时间放牛,于是这差事总是交给小孩儿去做的。阿公在世的时候,这事归他管。自他走后,这事便由我管了。
初放牛时,牛儿欺生,我非常害怕。阿妈教我要尽量把绳子放长,扯着末端就好了;要是牛儿冲我顶过来,我什么都不要管,撒腿只管跑。听从长者教诲,我常常离它远远地,不敢靠近,怕它那尖尖的牛角把我的肠子给顶了出来。别看牛儿平时很温顺的样子,发起疯来,就是大人也管不住。不信?阿妈说我们族上的一个伯公就是让牛儿给顶死的。那时伯公正值壮年,有一年他到生产队拉牛下地干活。下地前,牛儿突然发了癫似的朝他飚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它的尖角插进了伯公的腰间。把他高高举起来再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举起再摔下,还用蹄子踏他,好几回合以后,伯公终于奄奄一息了。那场面之恐怖,竟无人敢靠近。后来伯公总算被救下了,可惜才被抬回家一天,隔天便断了气。因此,我总对牛儿心生几分畏惧。
与牛儿处了一段时间后,便也不十分怕它了。有一天早晨,我拉着牛儿到家门口的田埂上吃草。陌上的草长得真好,修长的,绿油油的叶上有一颗颗晶莹的露珠,露珠在朝阳里闪着光。不要说牛儿,我自己都想咬上一口草。可我毕竟不能,只好看着它沐浴在阳光里,头也不抬地一顿猛吃。吃上一段时间后,它略有了饱意,咬一口青草,便抬起头来嚼着口中的美味,还不时用它的大眼睛瞥我一下,好像故意给我看它极度享受生活的表情。看着它笑得咧开的嘴角流出和着绿色草汁的唾液,我真是十分羡慕它。那一瞬间,我也变成了牛儿。正当我陶醉在自己变成牛儿吃草的白日梦里时,牛儿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它怕我与它争草吃,便不念那些时日里我对它的好了。它把头一低,用它的尖角对着我,呼啦啦朝我跑来。我一看大事不好,丢开绳子就跑,一想到自己那么小便要像伯公一样死于非命便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哭得视线模糊,竟一头栽进了水田里,弄得一身泥浆,还把别人地里的好几株禾苗压折了。牛儿见我这般狼狈,也不追过来了,只是没了约束,它便埋头吃起田里的禾苗来。隔天别人到田里察看庄稼,见有一小片禾苗被压伤了,田埂边还有被吃掉的几株禾苗,扬着嗓子便骂:哪个短命鬼、杀千刀的害我地里的庄稼了?我一听,知道是骂我的,因了理亏,便不敢吭声,只在心里嘟了一声:你才是呢!
被牛儿吓了这么一次后,我总是对它心存芥蒂,怕它哪天又发起疯来。有一天,阿妈说它老了,要换头年轻的。我完全没有挽留它的意思,直嚷着说好好好……太好了,早该换了。牛贩子来了我们家好几次,拉了几头牛过来给我们看。阿妈看了看牛的牙齿,挑了头年轻且彪悍的牛儿。看着牛贩子拉着我家的老牛走时,我又忍不住难过。我问阿妈,老牛接下来会去哪里?阿妈满不在乎地答道,应该是卖到牛肉店。我突然可怜起它来,看它操劳一生,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
新换的牛儿是公牛,高大健壮,牛角很短也不尖锐,毛色接近黑色,不过不管它叫黑牛还叫黄牛。阿妈说公牛不会下仔,力气也大,只是脾气暴躁些。要是是母牛,生了牛犊很是麻烦,虽然能卖点钱,但是小犊子喜欢到处撒野,糟蹋东西,免不得招来许多咒骂。阿公在世时,我们家曾养了头母黄牛,还生过一头小牛犊呢!那时我还很小,依稀记得有一天牛儿要生了,阿公跑到牛栏里去给牛接生。过程是怎样的,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头小犊儿刚出世时站不稳,不过没过多久它就活蹦乱跳伸头要奶喝了。小牛犊要长到能串鼻子上绳索的年纪才能控制住它,至于这期间要多长,我倒不记得了。总之,很长一段时间小犊儿都是自由的。这也许是每一头牛儿最快乐的日子了。小时候的它不用下地干活,整天跟在母牛后面。大些了,便到处跑,一点也不受管束。等到长大了些,上了绳索,有了束缚以致活泼不得。它的成长过程,全然跟人类一样。
与新换的牛儿处久了,还颇有感情。它自来我家后便在我的侍候下长着,对我很是念旧情,从不在我面前闹脾气。每天放学,我第一件要事便是牵它出去吃草。与牛儿熟了,放牛可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小伙伴们一起把牛牵到大草坪上便丢下绳子玩开了,等到牛儿吃饱,天色将晚,伙伴们或拉着,或骑着牛儿回家。被骑的牛多是水牛,它有两个弯弯的大牛角,身躯庞大,很是威风。那时没人骑黄牛,我觉得好生奇怪,莫非是嫌黄牛儿瘦小些,没有力气?我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便想方设法爬到牛背上,这牛也不恼我,任我骑着,后来还是我自己怕摔下来才翻身下地的。一下来我就后悔骑黄牛了,因为我的裤子上沾满了牛毛,非常的痒。伙伴们见我这般模样,都哄笑着散开了。
牛儿也不总是那么享受生活的,在农忙时节它很是辛苦。割完稻子,牛儿便要下地干活了。一大早,人们便拉着牛儿出去犁田耙地,一刻不停地干到晌午。等到日头晒得人发了昏,人们才拉着牛回家。也有人干了一上午也不回家歇息的,只是卸下犁耙放牛儿去吃吃草,等到家人给他送饭时,牛儿便频频回头看它的主人,仿佛在说,你吃饭不要吃那么快,你不想休息,我还想呢!可是人们往往三两下便把饭菜扫光了,一刻也不歇,又要拉着牛儿下地了。这时牛儿可要闹脾气了,站在那里不肯动,任你怎么拉它,它也不管,这时人们便要开骂了。不但要骂它,还要打它。有人把牵牛的绳子一抖,绳子便“啪”地一声打在牛身上。还有人没那么高技巧,不擅长用绳子打,便会在犁耙上别一条小竹棍子,一下地就抓在手上,只要牛儿不走,或者走得不快,他便要用竹棍子抽它。一天干下来,人们疲倦不堪,牛儿也累倒了。
那个季节的牛儿,身上有很多泥浆,肚子上满是鞭痕。它的眼角常常含着泪水,眼眶边的毛发总有一条被泪水冲过的小溪。农忙时节,牛儿辛苦,小孩儿却是非常高兴的。因为不用给牛儿割草了,大把大把的新鲜稻草给牛儿吃。要是自家地里还没有割稻子,可以要别人舍些稻草给自己,人们会很慷慨的。
过完农忙,牛儿常常瘦了一圈。牵它出去吃草时,它尾巴都不怎么甩了,仿佛一个农忙下来,它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那时,我若看到叮在它身上的大牛虻,一定会把它拔下来踩死,替牛儿出气。
光阴荏苒,那些与牛儿一起经历过的悠悠岁月已经走远。那间牛栏没有了我的牛儿,便也在风雨中破旧,终于在年前崩塌,可牛儿留给我的记忆却永远不会残损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