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鼻子的爱情故事

 文/寒香蝶冷

在老家，相亲仍然是男子娶妻的主要方式，不过不像旧时那种完全由父母长亲包办的婚姻，至少当事人还有相看、选择的余地。

相亲的前奏就是男子本人由媒婆或尊长带到女家，在观察女方的同时，也接受女方的审视。男方如果感到满意，一般是送给女子一个小红包，俗称“见面礼”，当然少不了女方家庭其他成员的那一份。此外，男方家人还会去买菜回女方家做饭，请客，吃顿饭再走。前提是女方也满意。

隔几天，女方便挑选吉日，由媒婆或尊长带着到男家相门户，看看他家境如何。

这一来一去，花的钱财可不少。所以，在老家没有钱也就没有媳妇。

二十年前的老家就是这样的风俗。黑鼻子大叔到了娶妻的年龄了，他老爹便东借西借凑了一笔钱让他去张家村相亲。媒婆说女方叫阿俏，他听后是那样的兴奋，那样的期待，仿佛幸福就要来临。

那天，张家村的人把阿俏家围得水泄不通，为的就是看稀奇，看看阿俏的未来姑爷长得怎么样？ “还真不赖！”“想不到在这么个穷乡僻壤，还有那么个帅小伙。”“就是鼻子有点黑。”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黑鼻子被拉到了阿俏房里看姑娘，房里挤满了人。只见阿俏坐在床笫上，身子微微靠在床边那一米多高的桌子边。那背影真美，想必一定羞花闭月。

黑鼻子很想她回头说句话，可惜伊人害羞，百般不肯回头。这时的他就开始幻想那“在水一方”的窈窕淑女，肯定是嫁入皇室都能使六宫粉黛丢了颜色。想着想着体内便涌起了一股热气，心里像有只小鹿，蹦蹦乱撞。

黑鼻子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只等着娘家人选个吉日把阿俏送过来看门户了。

那段日子是十分难熬的，黑鼻子天天在老黄历跟前打转，看了一遍又一遍。哪天宜忌，哪天冲煞，哪天太岁，哪天嫁娶……黑鼻子觉得自己都快成相术师了。

黄历的边角被翻得起了毛球，倒像文物馆里的东西了。

后来干脆不翻黄历，直接问他老爹，阿俏什么时候来呢？这个问题老爹也答不上来，就说改日再问问媒婆吧！

等了多久大叔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她终于来了。

梦寐以求的美人的到来该是带来一份惊喜的，可黑鼻子大叔却说：“那天，我的心都碎了。”

我一直问他：“心怎么个碎法？”他瞪了我一眼，接着说，“要是回门，还有红头帕蒙着，可惜看门户必露脸儿，蒙不过去了。”

大叔又说：“我黑鼻子虽不至于貌比潘安，可方圆几百里，像我这般人材，还是少有的嘛！”

这点我承认。大叔虽然已经五十多了，依然能从轮廓看出他当年的潇洒英俊。

大叔问我：“你经历过爱情吗？”

我想了想：“大约有吧！”

黑鼻子大叔感叹了一声：“我没有！如果有那也是没见到她真面目之前臆想的爱情。”

在长辈中，实在少有人谈论起爱情。他们没有那种浪漫，有的只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劲头，在土地上忙活的苦累，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奔波的疲惫，为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责任。爱情，大约是年轻人才有的念头，如此看来黑鼻子大叔倒是一个浪漫的人。当然，我也可以在俏婶身上看到他浪漫的成份。

大叔用认命的口吻说：“相亲的那天我把钱都花光了，要是不娶阿俏，这媳妇可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娶了。”谁都知道二十年前的农村，婚姻一次就能使你“倾家荡产”，谈何选择？谈何再娶？

老爹怕黑鼻子不肯娶，便央求村里人来劝他，“算了，美丑不都一样过活嘛！”“人肉再好它也不能吃啊！”“唉！女人嘛，能生孩子就行了，要求别太高噢！”

大叔也算迫于无奈，只好娶了。

孩子倒是能生的，一连生了五个孩子。她的孩子比我略大一些，只是早就出去打工了。

他们怎么把孩子拉扯大我不知道，大约也和我母亲那般艰辛吧！

大叔的爱情故事还没说完母亲就喊我回去吃饭了，大叔虽然留我吃饭，可我看到他家满是鸡屎的地板，我想我应该是吃不下了。

饭没吃完，我便问母亲：“黑鼻子大叔和阿俏婶的关系好吗？”

母亲想了一下，说：“大约不好吧！阿俏听到黑鼻子想上市集买东西就想跟他一起去，他总不肯呢！他说：‘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我疑惑不解：“为何关系不好呢？当初大叔不是很喜欢吗？为什么又说不想娶她呢？为什么……”我抛出一连串的问题，让母亲不知从何说起。

经过母亲的解说我才得知：原来，俏婶是个大暴牙。这使我联想到 “牙嚓苏”。村里人常常调侃她：到地里干活不用锄耙，下雨淋不到下巴，喝茶还可隔茶渣，又可下地挖地瓜。

后来，俏婶的孩子在外面打工赚的第一笔钱就是给她们的母亲到镇上的牙馆里拔牙镶牙。于是，我今天看到的是风韵犹存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