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种感情(小说草稿)

文：王瑢

     连日阴雨。气温骤降。弄堂口的路灯下，他紧一紧衣领，缩进那一小片暖晕里。灯光在这种天气里，总叫他感觉病态。像一个渐入膏肓的人，瞪着眼，等咽气。面前湿漉漉的街道。极少行人。弄堂里灰蒙蒙的。少有的安静。平日晚饭后这个点，是弄堂最闹猛的时候。今晚没一个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整个世界都消隐。这种安静也叫他不习惯。马路上车倒是不少，甚至比白天时还感觉多一些。铁皮匣子们瞪大着眼睛，刷刷飞过。这是一处小街巷，没有电子眼监控。他仿佛走进帕特利斯·勒孔特的电影中——老家伙总是把人世看得太透彻，偏又吝啬施舍出哪怕一点点光明来。电影海报上，写着“喜剧”两个大字，右下角是导演名字。影片镜头里，常常是雨天。他印象深刻。雨砸在车顶篷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心情瞬间沉下去。他又想起她。跟她看的最后那场电影是几年前？怎么都想不起来，但他清楚地记得电影的名字——《理发师的情人》。

已经有好几辆出租车从眼前空驰而过。短促的喇叭声使他惊醒，司机脸上莫名其妙的表情。他差点忘了站在这里干什么。是要打车。要去赴一个朋友的邀约。他站在路灯下接着想。那晚，他约了她看电影。大光明电影院。她喜欢喜剧。她是帕特利斯·勒孔特的发烧友。每次看电影前，他们都会去黄河路小吃一条街吃东西。成了习惯。那天也下雨。小饭馆里人不多，灯光昏暗。他们喝本地产的三得利。吃了什么，不记得了。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已经多久没跟老婆做过爱了。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久。是根本忘了做这件事情，还是自身出了问题。老婆前阵子发牢骚抱怨，他怎么说的呢，记不清了。他背地里悄悄努力。看碟片、买工具，上网搜情趣内衣……两腿中间毫无动静。像一条死鱼。哪怕喘一喘气也好呀。那晚一进门，餐桌上已杯碗碟筷摆放整齐，老婆穿了件大红丝质睡衣，他很不习惯。有些诧异。他在家从不喝酒。老婆自干三杯，然后面对面望着他，说，才多大，才多大呀，怎么就不行了。老婆并不知道，他只要一想那个女孩，身体就会起反应。想到这里他摇摇头，笑了。想起以前，他跟她在一起那时。多好。并不年轻了，只要相遇，肉身就无法扼止地散发出情欲和激情。不需要任何前奏。不用任何准备。从什么时候，那些青春，那些时间，死在天边，死在了大海深处，死在了日复一日的静寂中了呢。那些激情去了哪里。那些爱呢？他现在经常会狠狠地用力想，最后仅感受到时光消逝后，又被狠狠踢了几脚的失落。他跟她在一起时，请她最多的，就是看电影。她站在街边，向他挥手。暮色慢慢聚拢在她的裙角边，慢慢将她吞没。车子一辆接一辆，从他面前刷刷开过。有雨水溅起来，打湿了他的裤脚。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白天，自己跟大多数人一样，挤地铁挤公交，偶尔打车。是忙碌而无动于衷的木偶。生活早已麻木。想着想着不觉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