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不必不如师

师不必贤于弟子

小时候，有两个职业我很不喜欢，一是当医生，二是当教师，至今不知什么原因。

也许是世界观成熟了？亦或是名利观使然？若干年后，我竟羡慕起这两个职业来了。尤其是教师。你看，台上，潇洒飘逸，满腹经纶；台下，弟子云集，桃李天下。

我这辈子，没有做职业教师的机会了，却有机会收了三个弟子，两男一女，都很优秀，暮年回首，甚感欣慰。

今天，说说大弟子，张东平。

1993年初，我任春风文艺出版社《大众小说》常务副主编，主持工作，急需一个助手。领导同意由我自己选择。轻车熟路，我来到沈阳师范学院中文系（现沈阳师范大学文学院），请那里的老朋友们帮帮忙。书记、系主任们很热心，一致推荐年轻教师张东平。我心急，当晚就骑着重庆80摩托车，顶着大风去沈师宿舍，想看看这位张东平何许人也，能令诸位同好如此推荐，是甩包袱，还是真心送？

一套小三室的套间，住了三户青年教师，张东平夫妇住其中一间。张东平，打眼一看，就是大山里来的孩子，面相有点老，不像28岁的样子。我说明来意，他和妻子颇为激动，不知该说些什么。那时，出版社社会地位、经济待遇都高过院校，能调到出版社工作，当然是人生机遇。第二天，张东平就来上班了（一开始，属于借调）。

东平对我，当然一口一个老师叫着，我也心安理得。毕竟，在出版这行里，他完全是个小学生。论年龄，我比他大18岁；论职称，我是副编审，他还是助教。我没有给他专门上课，就是让他时刻跟着我，看着就行了。什么叫“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在张东平身上体现的最典型。

东平人很聪明，悟性很高，极有天分，真是“好鼓不用重锤”。除了每月一期的《大众小说》，我当时正组织编辑出版《珍本中国古典小说十大名著》系列丛书，接着还有《中国古代珍稀本小说》系列丛书，规模浩大，事物繁多。张东平迅速进入角色，跟着我会见各路作者，跑印刷厂，跑新华书店，没用多长时间，编、印、发，出版社各个环节和流程，他都能独当一面了。当然，对这个助手，我相当满意，因为，得心应手嘛！

两年后的一天，社长找到我，提出要提拔张东平去做总编室主任，希望我放人。这对东平，对出版社都是好事，我还能说什么？只是希望社里还允许我再选配助手，社长答应了。后来，我又先后选配两位助手。要知道，一个编辑部负责人，自己选择编辑助手调入出版社，这在整个出版系统，都是空前绝后的。春风文艺出版社为我破了这个例。

我原以为，张东平会像我一样，走一条好编辑——大编辑——名编辑的道路。没想到，当了总编室主任后不到两年，他就被提升为春风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辑。从而，走上了另一条路。

2000年，我离开了出版社。张东平调入辽宁画报出版社任总编辑。一两年后，又调入辽宁民族出版社任社长、总编辑。一两年后，又调入辽宁人民出版社任社长、总编辑，在这个岗位上一干就是十几年。

我一直在关注他。几乎每年，我都会去看看他，在他的办公室里，喝喝茶，聊聊天。

一晃，我离开出版社那个大粉楼已经19年了。而张东平却在这个大楼里做得风生水起。最新的信息是，他已做到这个粉色大楼里的最高层——辽宁出版集团的总经理，辽宁出版事业的领军人物。

全国第一家出版企业上市公司的老总，现在就是他。

凭什么？

只有我知道。

他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只有天生的才智和过人的能力。

他没有深厚的上层关系。只有扎实的口碑和可查的业绩。

他没有讨巧的厚黑哲学。只有勤奋的工作和努力的开拓。

他没有卑俗的官场恶习。只有谨慎的自律和本色的坚守。

这次回来，还想去他的办公室坐一坐，喝喝茶，聊聊天。接通电话，他正在开会。说办公室里总有人往来不方便说话，晚上请我吃饭聊。

聊天，一如既往地轻松愉快，许多往事历历在目。说到孩子的现状，必然说到孩子的出生，自然说到我和陈力拎着一篮子鸡蛋给东平妻子“下奶”，大家会心一笑。

东平告诉我，现在他平均每星期要工作六天，加班是经常的。我没当过那么大的领导，但我理解那种氛围那种节奏。只能劝他悠着点儿。

张东平是个很传统的人，真有那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劲头。一晃二十多年了，对我的情感和态度，始终不变。在这世态炎凉、人心叵测的红尘之中，真的难能可贵。当然，我对我的老师林辰先生也是这样。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转眼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艰苦过，迷茫过，奋斗过，辉煌过，心存初衷，心存抱负，心存谨慎，心存感恩……做为能亲眼见证东平成长的人，我想说：好好干，别辜负了这个时代！

天高地广，来日方长！

左起：张东平，我，我妻子，东平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