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 粪

                             ——“黑与红”系列短小说之十三

        一大清早，放桌上的手机就响个不停。欧绪明刚端起牙缸欲漱口，只好放下缸子，一抹嘴出来接电话。边从洗漱间出来就边念叨：哪个龟儿子这么早打电话，请老子吃饭也不用这么早嘛！

        临开学只有十天了，这几天的电话，欧绪明是来电必接。作为市里重点中学的校长，这并不证明他有多敬业，因为他的5部手机从放假起，就关停了4部，剩下的这部手机知道的人也不多，与工作相关的人也仅仅局长和校办主任知道，其余知道的人，不是酒桌上就是牌桌上的朋友，找他就是吃喝玩乐。玩的圈子里，大家也知道欧绪明给自己定的规矩：酒桌上不谈工作，牌桌上不谈工作。规矩是人定的，就会有人来破。上个假期，牌友也是同乡吴日天本来有事求他，但又苦于欧的规矩，迟迟不好开口。于是约他打牌，一晚上从头到尾点欧绪明的炮，直把装两万多元的口袋输的分文不剩，把欧绪明差点乐死。三天后，吴日天找到欧绪明，说儿子小升初考试不理想，离重点中学的分数线还差点，看在老乡加牌友的份上，求帮忙将儿子弄进欧所在的学校。欧本来是很讲原则的，他非常清楚重点中学的重点体现在哪里，为了不因为生源影响学校教学质量，他才特给自己立了那规矩。这一回，他的规矩被人破了，吴的儿子如愿进了市重点中学。说实话，他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策略。

        一接电话，还又是吴日天，还真是请吃饭。欧绪明想，你儿子成绩不好，在本校长的帮助下也进了好学校，今天请吃饭八成该是感谢本校长，不过有的人爱揽事，总要拿别人的屁股去给自己充脸，我欧某人也备有一套，你真要把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都扯来烦人，也别怪我不给脸面。这样想，他也就答应下来。

        晚上6点，欧绪明准时到约定的地方“再回首”湘菜馆1号包厢。“再回首”在本市餐饮行业较有影响，包厢得有三天前预订，而且要交定金。就好客人又不一定要到好包厢，订下1号包厢再约客人，可能付出的定金要打水漂，这也看得出东家对饭局的重视。二人见面，天南海北地聊了半天，也没提到什么正经事，气氛自然很轻松。

        酒过三巡，吴日天终于把话引入正题，但还是小小地绕了个弯，先说儿子自进了欧校长的学校，成绩比以前好了好多，更重要的是学习的自觉性高了。最后说，都是学习环境教学氛围好，要是能把他安排进学校重点班就更好了。

这饭是不能白吃，欧绪明早有思想准备，听吴日天说这些话，他也不表态，只是笑着吃菜喝酒。这时，一位女服务员进来上菜，他把桌子一拍，指着一个菜囔道：“你赶快把老板叫过来！看看你们做的什么玩意？”

        女服务员被欧绪明这一吼，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吓得胆怯兮兮地退回。不一会，进来一位小伙子，说是这里的主管，询问两位需要什么帮忙。欧绪明指着菜盘里的一粒豆豉，问主管菜里为什么有老鼠屎，是不是店里的特殊配料？

        小伙看了半天，说可能不是老鼠屎，最后竟用筷子夹起来吃了。欧绪明又是一拍桌子，你竟然毁灭证据，没门！你吃掉也改变不了事实。吵着吵着，又进来一位先生，说自己是楼面经理。欧绪明囔着一定要见老板，说经理作不了主，不想与他多话。经理说，老板出差在外，自己即使做不了主，也可以电话请示的，请客人把情况告诉他。

        欧绪明越说越激动，从食品卫生说到饮食安全，从食物中毒说到心理障碍，仿佛他看到一粒老鼠屎就三天都吃不下饭了。经理说，这个菜撤了，重新上一个。显然这是他自己能作主的，说得很轻松。见欧绪明没说话，经理赶快改口，桌上的菜都换了。欧绪明仍不言语，对方也搞不清客人是什么来头，心想这是一个媳妇伺候十个婆婆的年头，做个生意工商、城管、税务、卫生都管，哪个老爷都惹不起，他要是个媒体的头，就更惹不起了，店里生意这样好，千万不要因小失大，又说这桌的费用全免了，当与二位交个朋友。

        “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欧绪明说，这意思你懂不？我一看到这些桌椅都会恶心，虽然其它菜还没有现问题，可这一桌子的好菜全坏在那粒老鼠屎上了，我的美好食欲也全坏在那粒老鼠屎上了。

        经理点头哈腰把他们二位请到另一个大包厢，按菜单重新上了一桌菜，才算了事。

        整个事情把吴日天搞的措手不及，这么巧就吃到老鼠屎，直怪自己运气差。换了包厢，他不得不找话题来安慰客人。一想起欧绪明那句话，他只字不敢再提儿子进重点班的事。

        欧绪明心里暗喜，今天菜里要没有豆豉，还真只有让那粒姓吴的鼠粪去坏重点班那锅汤了。

        开学的时候，吴日天将儿子转学去了另一所重点中学。欧绪明听说后，还觉得甩了包袱，学校总成绩又该上浮了。

        这一年，欧绪明所在的学校各年级成绩在全市稳居第一，他仿佛看到局长又给他发奖金和奖牌了。全市教育系统年终大会上，局长不但没有为欧绪明发奖金奖牌，还扣以重考试轻素质违背教育政策的帽子，点名批评了校长欧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