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隶的源流与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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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隶的源流与书写
——以李甫运先生《秦隶》为中心
■ 张二熊
李甫运,陕西师范大学教授,1945年生于河南宝丰。陕西师范大学书法文化研究员, 陕西师范大学老年书画学会会长,教育部教育书画协会理事,文化部艺术发展中心中国书画院中南分院副院长,陕西省老教授协会中国书画研究院副院长,陕西省报刊评论学会会长,陕西教育书画研究会常务理事,陕西省老年书画协会理事。
自幼热爱书画,十多岁从临写《曹全碑》开始学书历程,四十年里风雨兼程、矢志不渝、上下求索,遍临东汉名碑,兼顾各体,坚实了书法基础。其作品深受好评,作品被世界文化名人如日本的池田大作、马来西亚的继程法师等人收藏。
秦隶,亦称古隶、草篆,是秦统一前秦人长期使用并不断创作完善的一种字体,也是先秦籀文向汉隶过渡的一种承上启下的字体。它和小篆的关系应该是同源异流,同源就是同出大篆之源,异流就是各自向不同方向发展,小篆写起来繁琐并且实用性不强,所以秦建国后虽册之以正统地位,真正使用的圈子却始终很小,受众很少。而秦隶因符合汉字演变的规律,在日常书写中逐渐成熟规范,西汉以降,取代小篆成为汉字的主流,是为东汉隶书。陕西师范大学李甫运先生所著《秦隶》一书,2012年11月由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此书毕其数十年之功,探究秦隶源流,揭示秦隶特点,辨析秦隶地位,展示秦隶风采。特别是在学术观点上,推陈出新,有拨云见日之实绩,其导夫先路之功和得出的重要结论,实乃惠泽学林远矣。应当引起学界和书界的关注。
推陈出新,惠泽学林:
《秦隶》的学术贡献
秦隶早在秦统一中国一百多年前便已广泛使用。史料记载隶书起源在秦始皇一统中国后,“官狱职务繁,初有隶书”,或由小篆演变而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近几十年来的考古成果,已将此结论彻底推翻。然而对隶书源流作出系统明确定位者,却始终未见。李甫运先生系统整理有关秦文字的简牍、铜器、陶器、封泥、铸币等实物资料,通过分析秦武公时秦公镈铭文“简练平实而又雄强”的艺术特质,将秦隶的发轫期定位在秦武公时,通过字形分析特别是秦史的研读,将秦隶的广泛使用期定位在以商鞅方升为代表的秦孝公时,通过与青川木牍进行比较,将云梦睡虎地秦简确定为秦隶完全成熟的标志。秦祚苦短,秦隶直接为汉代所用,直启汉隶。经过先生的梳理探究,隶书演变源流脉络清晰地呈现出来。
秦隶的特点是简练平实而又雄强。先生分析,秦的祖先曾久居西陲,与羌戎杂居,恶劣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决定文字的特点和部族的性格具有一致性,平实而雄强,再加上秦隶本身是各级政府,特别是作为中下层各级办事机构的日常用字,所以写得比较简洁草率。出土的秦隶简牍也向我们昭示这一特点,很少有修饰性笔画,有些字要么起笔粗重,收笔尖细,要么起笔和收笔没有多大变化。先生揭示出的秦隶的这些特点,对整体认识秦文字的风貌和书家创作,都有指导意义。
潜心钩沉,寓情翰墨:
《秦隶》的研究特点
李甫运先生研究秦隶,进行秦隶书法创作十余年,其《秦隶》一书就是他在这两个方面集大成的体现,是将理论研究与书法创作完美结合的典范。对于先生的研究与创作,我总结为以下三点,即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结合,理论探索与书法创作并重,执著严谨的求真精神。
首先是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结合。要了解秦的文字,必先对秦的历史作一番深入考究,为此,先生阅读了大量史书典籍,如《尚书》、《左传》、《史记》,通过对秦史的梳理和重要的历史事件的分析点评,找到与其文字——秦隶相关的蛛丝马迹。先生发现秦的“官狱职务繁”的典型期应该是商鞅变法的时候,而非秦一统中国后;秦的祖先久居西陲,所以其文字具有质实雄强的特点。但这些观点终是纸上得来,要坐实,还须得到出土文献的印证。因此先生广泛搜集四十多年来考古出土的秦代文字资料,发现商鞅方升作为官铸量器,已现秦隶初态。而秦武王时的青川木牍到湖北云梦睡虎地竹简、天水放马滩秦简、湘西龙山里耶简牍,字体均为成熟的秦隶,很少有修饰性笔画,是从既不繁复又不过简的籀文直接演化而来。先生最后得出秦“书同文”的字体实质是秦隶而非小篆,秦隶是今文字的第一个成熟形态的重要结论。这个结论之所以分外坚实可靠,就是先生善于将纸上学问与出土文献相结合分析的结果。
其次是理论探索与书法创作并重。在书法界很少有人既搞创作同时进行文字研究,文字界的情形也是一样,似乎二者井水不犯河水。先生有四十余年的学书历程,真草隶篆行,诸体兼精,功力非凡,他首先是在书法创作中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在秦隶书法创作的同时走上理论探索的道路,既是客观因素使然,更是作为一位有强烈使命感的学者对自己科学求真精神的期许与要求。理论探索为他的书法创作提供依据和指导,书法创作又是对其理论的实践、修正与补充,二者相得益彰,互相促进。我们拜赏先生的书法作品,会发现风格和境界有一个渐变的过程。
最后是执著严谨的求真精神。过上“今日得宽余”的退休生活后,先生却倍加珍惜时间,每天早上5点起床,开启他一天读书习字的工作。他对秦隶书法创作的态度又是异常严谨的,秦隶中有很多异体字,遇到这种情况,从不轻率处理,而是搜集所有自己力所能及的材料进行一一对比,取最近乎大众的字形,这就使得他笔下秦隶字字有来历,笔笔有出处。是的,先生这数十年来,就是这般执著而风雨兼程地一路走过来的,其间甘苦自知,岂可为外人道哉!
融兼诸体,卓然一家:
《秦隶》书艺赏析
先生的秦隶书法,既有篆书的柔润与谨严,又有楷书的规矩与法度,且具行书的自如与流走,可谓博采众长,融兼诸体,炉火纯青,卓然一大家矣。
秦隶脱胎于整饬而规矩的大篆,所以无形中具有典雅庄重的特点,这一点在先生的秦隶书艺中得到充分的说明。观其整幅作品,点画规矩,法度森严,特别是在先生中锋运笔的大尺幅作品中,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俊朗之气,让人肃然起敬,正如杜甫对李白诗的评价,“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就单个字而言,如其书写“山”字、“口”字,当是承接金铭余绪,厚重沉稳,形态酷似。所以,无论是章法布局,还是结体用笔,都显现出浓厚的金铭味来,这就使得整幅作品给人一种静穆朗润之感。
一位成功的书家总是能博采众长,熔铸古今,然后“自铸伟辞”。先生的秦隶也曾向卫书(卫俊秀)汲取营养。卫老占籍山西,宗法傅山王铎,实有出蓝之色。“用笔点画到位,收笔凝练不轻”,这是卫老在谈及行草的用笔和章法时说过的两句话,先生一直奉为圭臬,且在书法创作中予以实践。他的秦隶中瘦劲修挺的长竖,一改圆润的弧笔写法,以行草运隶,劈空而下,似有千钧之力。卫老行草中的笔法,却为秦隶化用,在艺术审美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各种书体间具有相通性,先生的秦隶从书法诸体和简牍文献中广泛汲取营养,厚积薄发,学古而不泥古,所以有大境界、大气象。看似率性而为,却又丝毫不失法度,正如古语所言:“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书法最高的境界是表现一个人的学识与修养,如果只为书法而书法,仅仅追求形似,终不会有大的成就,这和学诗是同样的道理:“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陆游《示子遹》)先生的秦隶书法显现出他深厚的学识和人格涵养,历史著作《尚书》、《左传》、《史记》,唐诗,历代书论,都在潜移默化中为他的秦隶创作提供了丰足的养料,“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我们欣喜地看到先生的书艺还在不断地开拓与创新,这就是原因所在。先生秦隶书法已自成一体,在全国独树一帜,作为“华夏秦隶第一人”的他,却保持着惯有的低调,常笑呵呵地说他研习书法只是为了“耍”,这话说得多么率真,多么有稚气!试问,世上又有几人能像先生一样,抱着“耍”的心态进行书法研究与创作呢。
(2016年3月30日发表于《文化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