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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小时上学路上的桥
高邮地处里下河地区,水网十分丰富。旧时高邮,城内外河流纵横,终日流水潺潺,人家依河而居,街市傍河而建。河多,桥梁自然也多。根据有关资料显示,旧高邮城区能叫出名字的桥至少有30多座。汪曾祺写故乡的许多小说都离不开水和桥。例如:《大淖记事》《受戒》《陈泥鳅》《打鱼的》《钓鱼的医生》《王四海的黄昏》《昙花·鹤和鬼火》等等。
读汪曾祺的《我的家乡》,仿佛满眼都是水:“我的家乡是一个水乡,我是在水边长大的,耳目之所接,无非是水。水影响了我的性格,也影响了我的作品的风格。”
汪曾祺青少年在高邮城的生活半径没多远,仅限于上小学及初中所经过的范围,即半个高邮城及北门外和东大街。汪曾祺小说写家乡的水,自然也离不开桥。
汪曾祺说:“我小时候,从早到晚,一天没有看见河水的日子,几乎没有。我上小学,倘不走东大街而走后街,是沿河走的。上初中,如果不从城里走,走东门外,则是沿着护城河。出我家所在的巷南头,是越塘,出巷北,往东不远,就是大淖......”。
汪老上五小的路,无论是走大街还是走后街,都离不开两座桥。第一座是位于东大街与北门大街相交的税务桥。税务桥是座砖石结构的拱形桥,加上桥亭,显得很高很显眼。不过这个桥亭不是用于观风景,而是供税务人员在桥上收税用的。据说他们向过往船只收税方式也特别,收税人员根本不用下桥,只将一端系有小布兜的长竹竿从亭中伸下,纳税人将税款装入布兜即可。当年税务桥一带河道纵横曲折,因此桥也多,其中有一条与汪曾祺上小学路线有关的就是半边桥。半边桥原址在半边桥巷与菜市街相交处,因用地矛盾,桥建了一半就停掉了,所以叫半边桥。汪曾祺的妹婿赵怀义就住在半边桥。半边桥也是他上五小的必经之路。汪老时隔40多年,于1981年10月第一次回故乡到妹婿赵怀义家作客,还记得赵家西边李姓人家的大门对联:登龙门第高东汉,射虎人家继北平。
这些古桥早被拆除,河道也被填平,但名子还一直在沿用,真可谓名存实亡。税务桥拆除后,此处也叫新巷口,老人仍习惯于叫税务桥,但半边桥还叫半边桥。
税务桥向南,即北市口,是旧高邮北门外最繁华地段,过石狮子牌坊不远就是承志桥。汪曾祺上初中回家倘若不走东门外就走城里,那承志桥是必经之路,陆玉山文具店就在承志桥北面。他“走城里是为了看热闹或是买纸笔,买糖果零吃。”
汪曾祺在《王四海的黄昏》里写道:“北门外有一条承志河。承志河上有一道承志桥,是南北的通道,每天往来行人很多。这是座木桥,相当的宽。这桥的特别处是上面有个顶子,不方不圆而长,形状有点像一个船篷。桥两边有栏杆,栏杆下有宽可一尺的长板,就形成两排靠背椅。夏天,常有人坐在上面歇脚、吃瓜;下雨天,躲雨。人们很喜欢这座桥。“
谈到承志桥,还有个故事。承志桥是承接通湖桥下涵洞来水,河道因年久淤积水流不,居住在北门外杨家巷的进士杨芾的父亲一直有个心愿,就是疏通这段河道建一座新桥,清光绪十五年(1889)杨芾考中进士,先后在京城、山东等地为官15年。荣归故里后,杨芾秉承父志牵头募资浚河道,建造一石质的亭桥。完工后桥名为承志桥。据《三续高邮州志》记载,当年志桥边立有《疏浚承志河碑》,碑文为进士杨芾所作。桥亭四拄上刻有二副楹联:“举锸同申,才引来几湾流水,凭栏远眺,好栽成一路垂杨。”“竿首永悬灯,只希明白无差,表出臣心原似水;抬头聊勒石,敢谓嫌劳独我,欢腾众口更成碑。”过了承志桥向南就是北城门口的北石桥。
汪曾祺上初中上学大多走城外,出巷口,经螺蛳坝到傅公桥,然后沿着护城河,通过铁板式吊桥,进东门不远处即到县中学。
对于傳公桥,汪老在《昙花·鹤和鬼火》中是这样描述的:“走完石头路,是傅公桥。从东门流过来的护城河水往北,从北城流过来的护城河往东,在這这里汇合,流入澄子河。傅公僑正跨在汇流的河上。這是一座洋松木桥。兩根橋梁,上面橫鋪著立著的洋松木的扁方子,用巨大的铁缧絲固定在桥梁上。洋松扁方并不密接,每两方之间留着和扁方宽度相等的空隙。从桥上过,可以看见水从下面流。有时一团青草,一片破芦席片顺水漂过来,也看得见它们从桥下悠悠地漂过去。在沟里流得像一枝箭。”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去高邮中学上学,这里依然是木桥。
傅公桥的修建者是清代乾隆年间的傅椿,傅椿是旗人。傅椿对高邮是有贡献的,且功德颇多。从1731年至1740年任高邮知州九年,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实事。清乾隆2年(1737年)先修建防水坝傅公堤。傅公堤上种植的是清一色的杨柳,很是优美。汪曾祺在《我的初中》一文说:“沿河种了一排很大的柳树。柳树远看如烟,有风则起伏如浪”。后又建桥则称为傅公桥,当年是木制桥。桥以人姓,人以桥传。
有一天放学后,学校教画画的张老师留汪曾祺在学校刻副对子。“字是请善因寺的和尚石桥写的,写的是石鼓。”他心想一气刻完了得了,明天好填上石绿挂起来看看,就贪刻了一会。偏偏石鼓文体的“迟”字笔画又多,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刻完了“迟”字的“走之”,揉揉眼睛,一看:呀,天都黑了!而且听到隐隐的雷声,要下雨了,赶紧走。他背起书包直奔东门。出了东门,听到东门外铁板桥下轰鸣震耳的水声,他有点犹豫了。
东门外是刑场......东门桥是全县唯一的一座铁板桥。桥下有闸。桥南桥北水位落差很大,河水倾跌下来,声音很吓人。当地人把这座桥叫做掉魂桥,说是临刑的犯人到了桥上,听到水声,魂就掉了。他“一半沉着,一半害怕......刚下掉魂桥,走过刑场旁边时,头皮紧了一下,有点怕,以后就好了。“过了傅公桥,他遇上了“一道一道碧绿的光---鬼火。”
东门之东,还有个小石桥,有几间瓦房。原本大概是一个什么祠,后来成了耕种学田的农民的住家。
螺蛳坝是臭河边与越塘之间的一个闸口,也算得上是一道桥。有一年雨水特别大,臭水边的水平了岸,水都漫到後街街面上來了。地方上的居民鋪戶共同商議,决定挖開螺螄坝,在淤塞的旧河槽挖一道沟,把臭水边的水引到越塘河里去。這道沟只兩尺宽。臭水边的水位比越塘高得多。这就是汪曾祺写小说《鱼》的背景,故事中厐家肉案,实际姓唐。附近有个顾家豆腐店,即《辜家豆腐店的女儿》的原型。
汪曾祺上学路线也不是固定不变的,时间宽裕时,他也会穿巷走小道。什么三元桥、牛集桥、高丰桥、通湖桥等也是他经常走的桥。至于泰山桥、搭沟桥、得胜桥、济民桥等桥只是在他不上学的时时才会光顾。
汪曾祺在《文游台》里写道:“泰山庙前有河,曰澄河。河上有一道拱桥,桥很高,桥洞很大......我们每年清明节后到东乡上坟都要从桥上走。”从竺家巷口向西不远处有座松木桥,不足两米宽,我上高邮中学经常从桥上走过。这座家门口的桥,相信汪曾祺不会不走。
高邮县城河多桥多,汪曾祺儿时上学路线上的桥,有些没有了,有些还在,桥下的河水依然潺潺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