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imgcache.qq.com/ac/b.gif http://imgcache.qq.com/ac/b.gif【树洞】20081204


网友PP留言说：

亲爱的树洞，对不起，我也来打扰你了。我从未试过或想过把这些写下来，可是它像一个恶魔缠绕着我。早上醒来想的是它，中午休息想的是它，工作时时刻想到他。小的时候，早上还没起床，爸爸妈妈在家里吵架，我躲在被窝里哭；现在我三十岁了，还在面对父母的争吵，还是像小孩一样恐惧。我不哭，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但是我厌倦了。我不同情他们，也不爱他们了。

我想很大声地对所有人说：如果你们不确定能恩爱地活到老，不要生孩子。如果生了孩子还是不幸地未能恩爱，请尽早离婚。共同生活了三十年还对子女尽诉对方的无良、还在子女面前相互咆哮辱骂、还控诉子女不支持自己，你们算什么人！你们配当父母吗！！

我生活在东北乡镇。母亲是公办教师，性格专横；父亲是农村民办教师，性格软弱。个性、经济地位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家庭地位，至今我的上眼睑有隐约的伤疤，据说是婴儿时父母吵架，母亲掀了桌子，一盆滚烫的疙瘩汤溅到我眼睛上烫的。

母亲出身于一个极穷的六个子女之家，她是老大，是第一个读书离开那个小山村的。刚结婚时她每月30几元工资，父亲是民办教师常常没有工资，只是不定期拉回一些柴米；但自结婚起，我的四个姨一个舅就陆续住到我家读中学，最多时三个小姨子和夫妻二人共同挤半间大的小屋。在我出生至今的三十年中，陆陆续续，5个弟妹都读完了高中；然后母亲把姥姥姥爷从山村搬到了我们镇上。然后是给舅舅找工作；然后给舅舅娶媳妇；然后给小姨找工作；然后给舅舅和姥爷的经常性冲突调解；然后调解无效，把姥姥姥爷接到我家住；然后给小姨找婆家；然后安排小姨和小姨父的生活……母亲要把姥姥姥爷搬到我家附近的时候爸爸曾表示过不耐烦，说管了小的管老的，到底还有没有完，回答是没完，只要不死就没完。当时我也以为是指姥姥姥爷不死就没完，现在我明白了，只要母亲不死，她娘家对于她就永远没完。

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图景，从来没有一家四口（我还有个妹妹）其乐融融在一起的印象。无论何时何地，永远是和母亲的娘家掺杂在一起。母亲是他娘家的当家人，她的父亲母亲都听她的，据说她是最讲理，最拿事，脾气最好的。但对我和妹妹，对爸爸，她永远专横独断，永远暴躁，永远正确。没人有权提反对意见，尤其是当事情涉及她娘家的时候。
我不能忘记，被强制领到姥姥家的每个周末；不能忘记一年的大年夜不顾我、妹妹和爸爸的集体反对，强迫全家搬着电视去她的娘家和她的父母、她的弟弟妹妹过年，因为我不愿意把我骂到躺在炕上哭；不能忘记，小学时因为我和大我十岁的小姨抢指甲刀，一顿巴掌把我打出家门，一个人坐在大路旁的濠沟边上哭；不能忘记姥爷过生日时非要我给姥爷唱“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姥爷”，因为难为情我没唱，出来之后追到房后骂我“随你们老石家的根”（我爸爸的姓）；我不能忘记姥姥因为我都没注意的一些细节对母亲指控我不孝敬，然后颠着屁股躲到邻居家去，然后母亲抄起烧火棍把我打了一顿。我尤其不能忘记，一年节日几个姨来我家，要走的那天中午闹闹哄哄，我躲在另一间屋，听见母亲问我“你姨要走了你不知道啊”，我照实回了一句“不知道”，话音未落一串铁钥匙就抽到了我脸上。我尤其不能忘记这件事是因为，就从那一刻起，我决定此后不再对母亲生气，也不再感到委屈：我决定不爱她了。

多年后的今天复述这些事情，我并不很生气，但是让我忘掉是不可能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掉。母亲自以为是家庭的中流砥柱，但是这种畸形的家庭关系，对我的阴影是永久的。因为和母亲的关系疏远，离开家读高中时听同学说她最崇拜的人是自己的妈妈，当时真是惊奇。因为从小不敢和母亲沟通，导致从来不知道怎么和别人沟通，现在我三十岁了，还是怕和别人接触，几乎没有一个朋友，除了爱人连聊聊天的人都没有。

爸爸很软弱，也很善良，否则不会宽容一群小姨子小舅子住这么多年，帮助老丈人收拾房子，干杂活，怨言很少。但是小的时候我常常失眠，晚上曾经听见他低声啜泣。几十年过去了，钱没有母亲赚得多，家里大小事情都是母亲作主，我和妹妹先后离家读书，然后，在我工作的那一年，爸爸的心脏病犯了，妈妈开始竭尽全力地照顾他。这么多年没人把他当生物看待，突然受到了重视，不可避免地自我膨胀了。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怨气爆发，他开始讨厌和我们一起住了15年的姥姥姥爷，讨厌屁大的小事都要咨询母亲的姨和舅们。于是这成了新一轮战争时代的开始。

开始是爸爸和妈妈吵了架打电话和我诉苦，我自然安慰他站在他这边。后来见到妈妈也和我诉苦，而且同一次吵架竟然有两个不同版本，我劝她想开，她却因为我没站在她那边而不满。我怀孕4个月，妈妈爸爸一起来照顾我，来了没三天就因为妈妈和四姨网络聊天吵了一架，到现在两个月内已经吵了三架，妈妈分别找我、找我爱人哭诉了一次，其余爸爸对我控诉妈妈、妈妈对我控诉爸爸次数不计。当我捂着6个月的肚子，躲在卧室听见妈妈的尖叫怒吼、继之号啕大哭，我只感到冷漠，甚至有一点讽刺。我做了什么，竟然摊上这样的父母，在我怀孕的时候折磨我？我自己被永久伤害了还不算完，我的孩子还要受影响？我究竟犯了什么错？

他们吵架时我一直没露面，吵完架母亲在客厅沙发坐了很久，也许指望着我安慰她。但当时我只想对他们说：买票回家吧。后来被爱人劝阻了。过去三天了，这三天我都没有回家吃晚饭，几乎没有和他们说过什么话。想到早上6点办天还没怎么亮他们就起床给我准备早饭，我也不忍，我也想对他们好，可是谁能告诉我，在两片锋利的剃刀之间怎么保全，我如何能够和他们建立亲密的关系，满怀同情地听他们控诉自己的妻子（丈夫）是多么混蛋无良，义愤填膺地加上几句，然后自己得出一个结论：原来我是两个王八蛋养的。爸爸很爱我，在世上他除了我和妹妹没有什么了；妈妈也很爱我，她总是用她的担心、焦虑和全面控制来照顾我。但是，他们之间的这种夫妻关系，让我没有办法尊重他们。在女儿怀孕期间打破头的人，有什么资格自称父母。

我不想再爱他们，但是，人不爱自己的父母是很难的。我如果仍爱他们，那么不让自己痛苦会更难。我在期待着自己宝宝的降生，而我决定绝不让她遭受自己遭受的来自家庭的苦难。我曾经要求母亲来我家过年，等待我坐月子，她据绝了，理由是姥姥要过八十岁生日。尽管幼儿在三岁之前不能离开亲人的照顾，而我要上班，但她还是决定我出月子就离开，因为她要守在她父母的身边。其实，现在我宁愿她不要在我坐月子期间出现，因为我忍受不了在月子中还要担心父母吵架的恐惧。如果我提出，她可能会心碎，但是我的心呢。呵，我已经没有心了。

人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是我看来，如果不能做一个合格的妻子（丈夫）是没资格做父母的。他们自以为含辛茹苦，但是他们给孩子带来了什么伤害，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树洞没有回音，我也没有家庭秘密可讲，只是一颗绝望的心，无声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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