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拥抱

        ---德州晚报、德州电视台夜读栏目                                               

过岩松   

      不知不觉又到了凌晨时分。热情的酷夏炙烤了一天，即使到了深夜也舍不得释放一点点凉风。

     母亲安静地躺着，我分不清楚她是睡熟了还是处于昏迷中，但是我宁愿相信她是在深睡而不是昏迷。她这次大面积主动脉栓塞后，就这样一直安静地躺在床上，从日落到另一个日落，不再为我做一顿饭，不和我说一句话，忙碌一生的日子就这样结束了。“好好歇歇吧，妈。”我在心里给母亲说，多希望她能听得见，像往日一样站起身“还有事没做呢，儿子饿了吧”，然后走到外屋厨房，响起锅碗碰撞的声音。可是，此时的妈妈没有反应、无奈的躺着，甚至不能和我说一句话。我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三点了，两间隔墙的卧室这一边躺着我的娘亲，另一边睡着我的父亲。到了给父亲放尿袋冲洗尿管的时间了。父亲89岁了，两年前做了前列腺造瘘手术，在肚子上接了尿管，那条细长的软管一直从他的腹部垂到床下。尿袋一般三小时就要接一次，然后再冲洗一次，以保持干净畅通。

父亲平时喜欢喝茶，坐在临窗的藤椅上，带着花镜悠闲的边看报纸边喝茶，我就站在他目光所及之处，随时听候父亲的调遣，“岩松，今天的报纸呢？”“还有奶吗？给我拿一袋，”“岩松，上次买的蛋糕还有吗？”“岩松，扶我去看电视”“岩松啊，外面人很多啊，推我去院子里坐坐”我总是言听计从的服侍着，这些日子茶叶店关门了，我安心在家伺候着双亲就像我小的时候他们细心呵护我一样。

    父亲睡觉很轻，我打着手电，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操作，生怕把他惊醒，可是尿袋放出的“哗哗哗”声响依然惊醒了他。“这么热，咋没风啊？都冬天了，还这么热啊！”父亲侧着身子睁着迷茫的眼睛看着我嘟囔道——他已经小脑萎缩，失去了辨别的能力，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我打开了空调，稍微降降温，又不能长时间开着，怕他睡凉了。“睡吧，爸，一会儿就凉快了。”我小声说，父亲觉得有一点凉风了，闭上眼睛继续睡了。我看着父亲安静下来，放心地回到了母亲的房间。进屋后看到母亲的左手正在摸索床边的桌角，左腿微微蜷曲着——我明白这是尿了。母亲这次右边栓塞严重，唯左边腿和胳膊能稍稍活动，她几乎是摊在床上的。听着母亲喉头的呼噜噜的喘息，我轻轻给她翻了身，然后在她的右侧躺下来。我拥着母亲，把她身子转向我，用手轻轻拍打着她后背肺部的位置，医生说这样能减轻她的痛苦。

     母亲这次出院回家，刚开始我还是满心欢喜，以为她不久就能大声说话还能坐起来。可是母亲这几天的状况不是很好，积痰严重，不停的沉重喘息。为了诊治，我请大夫为她上门针灸，还买了制氧机吸氧雾化器，家里的护理不能和医院比，我们姐弟俩只能尽其所能做的更全更好，希望能挽留住母亲的生命，这两天母亲的状况不好，高烧不退，姐姐联系了医院，可是医院说不收了，建议在家养护。没办法，姐姐托人买了最新的抗菌药在家里给母亲输液，三天了还是不见好转。

     我正想着，母亲耷拉的左手慢慢地、努力地搂住我的背心！我马上紧张起来，她的眼睛微微睁开，已经不再精神的眼睛，只剩下暗淡的无奈，她就这样盯着我看，不说一句话。此时我把鼻子贴着母亲的鼻子，听到了母亲刚才懒懒的呼吸忽然稍稍有点急促了！我能感觉母亲垂到我背部的左手在努力。我立刻停止了拍打，或许她感到了不适，想用力抱住我，我顺着母亲努力的方向拥着她。母子相拥，这一刻，我突然感觉如此的愧疚！我欠母亲的一个拥抱，迟到了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了，我竟然没有在我成年后送给母亲一个深深的拥抱！这一刻的母子相拥，成了最后的相拥。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只任泪水汩汩地涌出，打湿了脸颊，打湿了我的心。这一夜是母亲在家的最后一夜，也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夜。

     母亲的胳膊曾经那么富有弹性，富有力量，她抱着我的幼年，托起了我的少年，人到中年的我欠母亲的，何止是一个拥抱？我们的拥抱，给了孩子，给了恋人 ，却忽视了母亲、父亲。我们除了给父母买点衣服美食之外，还能做什么？对于回馈父母的那些吝啬，我们总认为理所当然。父母的一生就是这样任劳任怨，用生命呵护着我们一路走来，一直到他们的人生终点。

     如今我的父母已经双双离去，我的回忆里有了永无再来的遗憾，亲爱的朋友们！给父母多一些拥抱和陪护吧，不要给自己留下无可挽回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