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表哥。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写写表哥。　

 

　　表哥今年６０出头了吧？不见表哥有近３０年了吧？不知表哥一切还安好吗？表哥的容颜可曾改变吗？

 

　　表哥是姑姑的独生儿子。我记忆中的表哥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虽然是农民，却是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犹如玉树临风。表哥高中毕业，在大队当卫生员，夏天的时候，常常穿了雪白的衬衫到田里为社员发仁丹之类的防暑药品，总是惹了很多人的羡慕，特别是大姑娘们的眼热。其中有一位漂亮能干的姑娘进入了表哥的心田。其时的表哥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而且表嫂马上又要临产了。

 

　　这个表嫂，我是没有见过面的。对于她的了解，仅仅来自于父母对她的夸赞：说她不但人长的漂亮，而且心灵手巧，好强能干；还能说会道，待人接物恰到好处，是一等一的好媳妇。对于表哥的变心，她只说了一句话：我哪一点不如她？从此便缄口不语了，此后就恹恹的生了病。第三胎所生的男孩也送了人。

 

　　表哥本来答应意中人离婚后和她结婚的。看到表嫂病情一天比一天重，没有好转的可能，不好开口提离婚的事情。便对情人说：看她的样子也活不长了，等她死后我们再结婚吧！情人答应了。便在家痴痴的等待。在那个时代的农村，观念还是十分落后的，女孩子大了是要出嫁的，是不能守在娘家的。姑娘顶着压力等表哥，表哥心急火燎的等表嫂．．．．．．可是表嫂总是那么恹恹的存一口气。据母亲讲，表嫂最后完全瘦干了，冬天的时候，我的姑姑抱她出去晒太阳。（顺便说一句：我姑姑可是一个小脚的老太太。）夏天的时候，姑姑抱她到凉荫里乘凉。

 

　　表哥的意中人从小姑娘等到老姑娘，哥嫂、弟弟弟媳也不相容，只好委委屈屈的出嫁了。她刚一结婚，表嫂就咽了气。

 

　　表哥从此便成了光棍。虽然姑姑家条件好，虽然表哥长的好，虽然请好多的媒人，但还是没有人愿意嫁给她。如果就此打住，也没有故事了，也没有表哥长期的在外漂泊了。

 

　　故事起于表哥的堂弟。表哥的堂弟婚后连续生了四个闺女，心里有点着急了。想起表哥曾连续生三个儿子，就起了向表哥借种的念头。表哥正饥渴难耐，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呢？堂弟本来想借种生儿子，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老婆却不愿意跟她过了，长期住娘家闹离婚。堂弟急了，就跑到她娘家发狠的说：你们再敢任她闹下去，当心我用铁条拧了你家大门，放火烧死你一家。俗话说：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她娘家人不敢再留闺女，让她乖乖的跟丈夫回家。到家后，堂弟又对老婆说：如果再敢往他家挪一步，就打断你的双腿。然后自己又跑到表哥家说：你们如果再敢招惹我老婆，我就用铁条拧住你家大门，烧死你们全家。

 

　　最后一次见表哥是在我家。那是一个冬天的夜晚，我们关了门，正准备睡觉，听到有人敲门。我娘打开门，进来的是表哥。他的样子很狼狈，还有点难为情。原来门外还站着个女人。那女人进了屋，低了头站在表哥身后，个头还不及表哥肩膀高，看起来粗粗笨笨的，而且身材比例严重失调：上身很长，腿很短。后来吃我娘给他们用好面（小麦面）做的热面条时，我看清了她的脸：又圆又胖的脸蛋夹着蒜头鼻子，眼睛又眯又小，嘴唇厚得能切一盘菜，而且脸上还有杂面星。

 

　　第二天天不亮，他们就要走。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从生产队牲口屋回来的，给了表哥１０元钱，２０斤粮票。１０元钱，２０斤粮票在当时是什么概念呢？当时小麦也就是１毛多钱一斤吧，１００斤小麦能换７０斤粮票，而我们家，一年所分的小麦也就是二三百斤的样子。表哥走后，父亲沉默良久，就说了一句话：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呢？母亲也跟着说了一句：如果巧儿（表嫂的名字）在，提鞋恐怕都嫌她恶心。

 

　　后来，堂弟到表哥家大闹了一场，摔碎了锅碗瓢盆，砸烂了桌椅床柜，捣毁了门窗，还扬言要把表哥的两个儿子填到井里。姑姑姑父吓得整天提心吊胆的。

 

　　表哥一直没有回家。

 

　　姑姑、姑父给大孙子盖了房子，娶了媳妇，再也无力给二孙子张罗这一切了，就把二孙子招给人家做了上门女婿。

 

　　两个孩子都有了孩子，表哥还是没有回家！

 

　　姑姑得了食道癌，直到去世，表哥依然没有回家！

 

　　如今８０多岁的姑父，顶了满头的白发，佝偻着身子，整天拄了拐杖在村口徘徊，痴痴的望着远方，嘴里念念有词，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也许念叨表哥的归期，也许祈祷表哥的平安。

 

    我不禁想问问表哥：在这漂泊的三十年里，你可曾想到过你的父母？你可曾想到过你的孩子们？你可曾想到过因为愛和恨早已经化成泥土的表嫂？更可曾想到过那个曾痴痴等待、为你耽误了青春的姑娘？当你回首往事的时候，你会有什么感想？你可曾后悔过你的选择？你可曾为你的一己之私自责过？

 

   常言说：落叶归根，水流千里归大海，我更想问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