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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卜生,据说是一个高个子,北欧人多高个子,因为那里是低地,海拔往往为零或负数。若无相当高度,便有遭淹之虞。---《魔鬼版人种地理学》作者罗德,:)
潘家询翻译的这个《易卜生戏剧选》的版本,我是倒过来看的。排在第一篇的《社会支柱》反是最迟去看。但看后的感受倒比前三部更落胃、更深切。想来人看戏也有一个境界层次,不多看几本就成不了“票友”,那种低首下心细细琢磨的劲头是拿不出来的。
《社会支柱》里上场的人物远较前三部为多。看人物对白总要时不时回头翻一番首页的人物表,否则就搞不清谁是谁的姨,谁是谁的爹,谁是谁的儿郎乱窜街:)。
初一看时不免有些头绪纷呈、梳理不清。但看完了掩卷仔细一想,这全剧竟然无法省去哪一句对白的。那些貌似不经意凑拢来的杂谈闲聊,或是推波助澜地在演义造
势,或是潜流暗涌地打着伏笔,少一句则缺,多一句则冗,真个浑然一体、恰到好处的谋篇布局。让咱见识了一次大巧若拙的大手笔!如果乘势再看一遍《玩偶之
家》《群鬼》和《人民公敌》,应该会更新的发现和收获吧?八过,俺是个性急的人,赶着要看萧伯纳了,且将老易归架先。
在译序里,翻译者老潘对主角伪善者博尼克当众忏悔的结尾有一个批评,是这样的:“博尼克的转变似乎太容易,说服力不强,使人有突如其来之感,从整个戏剧看,这样一个结尾近乎大题小作。剧本的缺点在于,作者不从政治上寻找解决问题的途径,而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个人良心和道德力量上,因此,只能给剧本勉强安上一个软弱无力的结局。”――这
个我倒不是这样看的。我觉得如果单把易卜生戏剧看成一些社会问题剧,那真是小瞧他了。改造社会不是剧作家的职能所在。易卜生的戏剧世界自成一体,这个世界
与凡尘世界虽然相像,但却不是模仿。易卜生的戏剧世界和我们的凡尘一样生机勃勃,一样因果报应。对我们来说,甚至前者更富有想像空间,更适合于定居。我想
易卜生不是为了揭露什么社会毒瘤痼疾才来写戏剧的,易卜生的眼光一直驻留在“人”身上,易卜生戏剧书写的是人的生存状况,这是超乎阶级斗争之上的。要说倡
导了什么“主义”,那也只能说是人本主义,不会是什么阶级界定。我看用人本主义来定义易卜生戏剧也不合适,没有恰当的词,只能叫“易卜生主义”。
让戏剧或者文学来分担社会职能,我看这不免赋予戏剧和文学太高的要求了。戏剧显然无助于人们达到其所想像的那种有益的社会目标,因为美学上的救赎不会同于
社会革命的救赎。这个社会革命家们自己也明白,自柏拉图从他的理想国里开始驱逐悲剧诗人,社会革命家对戏剧的态度就一贯比较明确,说句实话,这是一种有些
不屑有些敌视的态度。我没看到过有一本戏剧是革命家们无保留予以赞赏的,当然,我指的是那些真正配称悲剧的戏本。样板戏之类的不算。
扯远了,回头说这个被诟病的结局。我认为主角博尼克当众忏悔的一百八十度转变的理由是很充分的。这世界上没有连肠子都坏透了的人。即便是恶如弑弟的该隐,
他也有行事依据和理由呀,而且就该隐他也是受上帝庇护的。何况是脑子里装着无数道德观念的“社会支柱”博尼克呢?博尼克的独子渥拉夫私自上了注定要葬身海
底的“印第安女孩号”,眼看博尼克明里暗里的一切张罗便要自作自受,我觉得这个天谴报应一样的突发情况对博尼克的震撼是极大的,足以让他悔彻心肺了。被阿
波罗射杀了子女的俄忒柏能悲痛到变成石头,如果让博尼克失去渥拉夫那还不如直接让他死掉。这个代价够大了,足以让博尼克出首自己了。在崩溃的边缘乍然听到
渥拉夫安然无恙,我看这个消息不光能让博尼克答应揭露自己,就是叫他从楼上跳下去他也愿意干。当然让渥拉夫偷偷爬上“印第安女孩号”的这个安排有点戏剧
性,但一本戏剧如果没有戏剧性,那就象一个人没有个性一样,我们不能对此过多微词了。我看没有理由“不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个人良心和道德力量上”。如果真的不能寄托全部,那么至少允许我们寄托部分吧。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良心上并不比把希望全部寄托在经济和社会革命上更糟糕。又扯远了。靠!
如果说《社会支柱》这个剧本真有什么缺点,那也肯定不在“作者不从政治上寻找解决问题的途径,而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个人良心和道德力量上”。而
在于这个剧本里戏剧性太足了(那也是跟后继的《玩偶之家》《群鬼》《人民公敌》相比较而言的)。对戏剧来说这个真算不上缺点,相反倒象个优点,只是这个特
点让《社会支柱》显得象个喜剧。不过我个人猜想,易卜生本人肯定是更愿意自己成为一个索福克勒斯,而不愿意成为一个阿里斯托芬的。我想这也许就是易卜生写
完《社会支柱》之后风格转向,开始写更朴素的,更残酷的《玩偶》《群鬼》等剧作的原因。《社会支柱》不是因为把希望寄托在人性和道德上而软弱无力的,而是
因为喜剧的力量,所给人的震动本来就没有悲剧那么大。
关于易卜生的《社会支柱》,先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