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光下的阴影无所遁形

没有时间，
因此没有等待。
没有足以解答的疑问，
是否也无需等待？

之一　现象天使

现象天使刚刚自神的意识中，跟着初生的人界一起诞生，是初生的天使。
他们还未生成什么力量，甚至有的走路还东倒西歪，更枉论飞行了——比如玛西亚；有的飞是能飞起来，却一天到晚将人撞成倒栽葱——如以赛亚。
玛西亚虽笨，危害的对象也只是他自己而已——天使著名的谚语“笨蛋的危害远较能人轻微的多”这句话，指得就是玛西亚这一类的天使。
它就算笨得摔得自己鼻青脸肿，天使也总是一下子就能恢复美丽无瑕的外貌，也不至于有碍观瞻，对其他人不会造成影响。
以赛亚虽然比玛西亚早一步学会飞行，但却老是危害他人，就连伟大的米凯尔也在悠闲散步时被撞翻过多次。　
而现象天使中的“静”——耶莎儿是个可爱，漂亮，早熟的小天使，它有着一头长长卷卷的浓烈金发，像个娃娃一半，墨绿色的眼睛深邃明亮。
因为尚未完成生长，因此有着如少年般细瘦的骨架，他的翅膀跟其他现象天使同伴一样，比一般天使来的小。
身高也不高，以人类所知道的样子来说，大约像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年，差不多只到加百列的肩膀。
耶莎儿是这些小不点现象天使中最乖巧，最安分的，他与“光”之克拉丽蒙早一步适应了飞行与其他特性，算是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其中，克拉丽蒙早已经成长完毕，是个成熟的天使了——似乎所有与“光”属性有关系的天使，成长都是快速而又稳定的。
不过，耶莎儿并不太熟悉这些，他也不常跟自己的同伴在一起，总是静静的跟在加百列身后，除了加百列的吩咐，也会自动自发的做许多事——照顾花园里的花草，整理宫殿内的一切事务。
加百列不止一次对耶莎儿说，这些事不需要它来做，甚至杂事自有别的天使会做。
深知，什么都不需要做——
天界的花草不会枯萎，虽然有人整理的话，他们会更加漂亮，天界的宫殿，除了米凯尔住的那一座外，其他人的休憩处一向都不太需要整理。
“可是，我想帮你做啊！加百列席下！”
耶莎儿崇敬的对加百列说。
看着窗外走路东倒西歪，飞行冲来撞去的同等级天使，加百列觉得眼前这个小天使真是太“早熟”了。
“看来，加百列被热情地爱恋着呢！”
拉斐尔不只一次以调侃的口吻说：
“被人如此爱恋着的感觉如何？幸福么？”他总是笑着问。
就连米凯尔也说过：
“你身边又黏过来一只宠物了。”
这是真话！　
算不出在天界有多少天使想随伺在加百列身边。他有着天使中最柔美的性情，天界中数一数二，傲睨万物的融资，而所有的天使几乎都知道——他是个强大的存在，一如他的名字“神之力”。
他的独特令他总是凸现于天使群中，他的独特也成为一种无形的屏障，令所有的仰慕者只能远远的看着他，恋慕他，仿佛恋慕，臣服在他的力量之下。
不过，众人仰慕的加百列却越来越形单影只……
一定有什么原因，一定是哪个契机使得他越来越孤独。
孤独是有形的，有形之物处理起来容易。即使孤独，总能找到人陪伴，就算与云为伴，与花为伍，都能削减孤独感。
然而——寂寞是无形的，无色无味，无形无体，无形却能剥蚀心灵，感受那份刺痛，任谁也无法填塞与弥补。
此刻，加百列坐在自己的宫殿边的小亭台下，一对水蓝色的眼睛看这朵朵云霭飘摇在天之庭院里……
天界的每一个存在——每一朵花，每一棵树，每一座石座，宫殿，雕刻……就连天使，都源自于神的意念。神的思考化为一道道德广，光形成所有的形象……包括天使本身。光芒普耀，照编神威所及之处，这个世界没有参杂一丝黑暗与阴影——
那么，黑暗与阴影都被驱赶知何处了呢？
看着美景，加百列的双眼却没有停留在某一处，这如他的心无所归依。
一个美妙，低沉的声音自窗台外传进来。
“在想什么？”
是路西华。他攀在窗台前，漂亮英挺的脸充满了关切之情，问：
“怎么啦？”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事情……”
才说完，因为路西华的靠近，加百列发现他脸上有着不甚清楚的乌青，那伤不是太明显，但在路西华几近苍白的脸上却显得十分突兀。
加百列收起笑容，慎重的问道：
“你的脸怎么了？受伤了？”
什么伤会在大天使身上留那么久？
“……不只脸……”
被问及痛处，路西华微微蹙着眉，以手支额，说：
“我被天使军统帅宫殿内的障碍物绊了好几跤……”
语气含着不明底蕴的埋怨。
点点头，不着痕迹的展现个了解的表情——加百列很是取得不去问那些障碍物包不包括天使军统帅米凯尔本人，反正他知道答案。
几乎所有去拜访过的人都知道，米凯尔的宫殿哪一天干净整齐了？哪一天道路归道路，桌子归桌子，柱子当柱子用了？
“那，你这位天使军副统帅就可怜了！”
加百列笑着说。
“别提那个了！你怎么样？”
询问的语气充满关心。
按照道理说，路西华应该是大天使中很受欢迎的人物，然而众天使崇拜他却不敢接近他。
这是有很多原因的，主要是他的双眼是少见的冰冷湛蓝色，眼神深处还隐约藏有幽暗的冷漠，还有他该给却不肯给，靳而不予的笑容。
曾经有个想与他说话的小天使就被他的“回首一瞥”给吓得哭出声来……
这件事来的莫名其妙，被米凯尔冠上“死光杀人王”的当事者，其实满腹委屈。
“我也只不过回头看他要说什么，这样他就吓哭，能算我的错么？”
“没人缘就是没人缘！还敢狡辩！死光杀人王！”
米凯尔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痛宰他的双生天使，焉有轻易放过之理。
然而，路西华毕竟了解：对方越要你气，你就越不能气，通常这个对方就会因此更气的道理，他微笑着用那低沉迷人的声音说：
“爱怎么说都随便你！只是……请问一下——”
他刻意以那张无与伦比的脸斜睨米凯尔，接着说：
“死光杀人王的双生天使不知道是什么哦？是傻瓜跳跳王么？嗯？”
这件事也是流传许久的笑话，真是与否早已不可考，但加百列一见到这对双生子，忍不住就会想起这件事。
不过，这样的流言被大家传颂着，显然起因是因为路西华那冷漠的外表所带来的，然而加百列知道，路西华虽说不上外冷内热，但他的本质决非一般人所认定的冷酷，他有他温柔的方式，虽然这位天使极少表现出来……
静了一会儿，路西华问：
“沙卡里曼耶尔呢？”
一听见这个名字，加百列原来的笑脸停住了。
“好像又到人界去了……”
“他一天到晚往人界跑，不太好吧？”路西华说。
“嗯！”
看着加百列，路西华叹一口气，问：
“你去人界瞧个仔细了么？”
“……没有。”
他不敢去——加百列软弱的默认自己在害怕。
究竟他的双生天使在人界迷恋上了什么？他不确知，也不敢去探究。
看着加百列那沉默的样子，路西华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不善言辞——纵然有那白痴双生天使每天提供斗嘴训练，也练就不出舌粲莲花的功力来！
他心里对拉斐尔羡慕极了。
这位天使长即使调侃人都非常艺术，绝对不会让人感到难堪，而他若愿意让人心情好，几句话出口就能达到目的。
路西华没这本事，他自己知道。所幸他不是米凯尔，总算还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但此刻，他却希望自己能够多点口才就好了！
转移话题吧。他叮嘱自己，这个话题本来就连提都不该提。
过了一会儿，路西华注意到加百列身上漂亮的长袍。
那长袍以典雅的浅灰蓝色，在高领边，胸前，袖口都绣着美丽的同色花纹，显得高贵又雅致。
路西华笑了一下，他知道加百列的喜好与那尊大的米凯尔几乎完全不同——太过华丽的设计不适合加百列，因为那个类型彰显不出加百列的高贵气质。
路西华轻轻的拉着他的宽袖口，问道：
“好漂亮的衣服！又是那位小天使做的？”
“嗯！是耶莎儿。”
加百列微笑了起来，说：
“我不忍拂逆他的好意，所以就穿了。这反而更惨，他更加兴奋得好几日便做了一件新衣服，其实他不必这么辛苦的——”
“既然是好意，你就高高兴兴的收下吧！——虽然变换衣服对我们大天使来说是很容易的事。”
众天使心目中那位最酷的天使路西华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我知道，我很高兴啊！”加百列笑着说。

之二　耶莎儿
　　
他们两人在加百列的宫殿里聊天，一个坐在窗台前，一个站着。
远远的有些天使在花园旁的树荫下，透过窗子看着他们。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起来，大天使们在一起的画面，都是一幅最美的画——这其中当然不包括老是扭打在一起的米凯尔和路西华这二人组。
众天使躲在一旁看着那一幅美景，每一对眼睛都充满了崇拜之情，但是他们每人敢驱身上前置身其中。
仰慕他们，却自知自己的地位悬殊，那渴望与不满充塞着胸膛。
这时，有个人加入了两位大天使的谈话……
“那不是耶莎儿么？”
他们看见小耶莎儿手上捧着一样东西走向加百列，加百列看见他就笑了起来。这一幕将在一旁偷看的天使们弄得又嫉妒又羡慕，他们纷纷絮叨起来：
“那……那是什么家伙啊？”
“好像是刚出生的小天使耶！”
“为什么他可以接近加百列席下？”
“他是很可爱，但我们也不差呀！”
在一阵不满的附和声中，天使中一个一直没有出声的小不点却支支吾吾地说：
“可是……耶莎儿……是个有阶级的天使耶！ 他还有到大圣堂觐见神的权利……”
一阵静默——不管众天使心中有多么不平，这都是无法否定的事实！
究竟有多少天使感慨自己仅是普通的身份呢？不得而知，因为不平于现象天使比他们晚诞生却拥有许多权柄的人，恐怕还要多得多。
现象天使在此时还是出生的天使，别提他们能拥有什么能力了，有人还走不好路，笨鸟满天飞，脑袋有问题，脾气粗暴的就更不用提了。一直到日后，现象天使都被众人归类的在天神的“造物奇迹”之内——
一群瑕疵品！
——这就是最常被拿来说三道四的评语。
然而，耶莎儿更特殊的地方是：他没有双生天使！
正确地说，是他的双生天使不在了。现象天使中的“动”在初生时，不知道为何竟诞生于暴乱天使基路伯的行道上——那出生的灵体还未成形便给击散了，灵体由星空中散落，降到人界去了。
那是一个意外，但并不是太轰动的意外，天使中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
先不管一堆足以将人穿成刺猬的嫉妒眼光——那些眼光从何而来，怎么来的，耶莎儿本人当然是知道的。
当他初诞生时，最先感受到这个世界的部分，就是那排山倒海的妒意。
他是个有阶级的天使！
这是个不可磨灭的事实。在未来成长完整之后，他会比天界众多的普通天使更加强大！不仅如此，他拥有权柄，能够聆听神之声，觐见最高存在的威光。
所以耶莎儿知道，他没有必要跟那些酸溜溜的天使们计较。
且先不提地位与阶级，权柄，他只要有加百列就好了！
“加百列席下，路西华阁下。”
耶莎儿走到两位大天使面前，乖巧的对两个人请安。
“嗯！耶莎儿——我看你似乎状况不错，最近好么？”路西华问。
他也知道“动”未成形便陨灭的事，这些话是用来安慰他的。
虽然众天使都公认路西华是很冷漠的人，但他其实内心某处充满温情，只是不常表现出来。
“耶莎儿很好，感谢阁下的关心。”耶莎儿笑着说。
路西华很快就注意到耶莎儿手上捧着的衣服，他笑着说：
“这是给加百列的衣服么？你真勤劳！”
“嗯！耶莎儿一直在试着做出最适合加百列席下的衣服。”
“你手上的，就是新的衣服吧。”
“是的！”
小天使耶莎儿立即将衣服摊开，一阵柔美如银色月光的光华流窜出来——仿佛一瞬间抖落满地星辰与月光一般的迷离梦幻。
形式设计流线而大方，细微处却显露出细致的雕琢，看的路西华也几乎直了双眼。
以大天使来说，只要自己的美感不太差，他们都有足够的法力每天更换不同的衣服，让自己无时无刻不穿得漂漂亮亮。
然而，耶莎儿的手艺好得让大天使们都啧啧称奇，就连生性冷硬，对赞美话语惜字如金的路西华，也忍不住赞赏起来。他问：
“好漂亮的颜色与款式！这是怎么做的？”
“这是……”
耶莎儿那腼腆的脸上有着一丝得意。
他面前的是天使中最酷的路西华，见这位天使阁下看着他所做的衣服一脸惊叹，他的确非常的受宠若惊。他轻声说：
“这是……我到出生的人界，经过长时间的等待，在每个有着月亮的夜晚，收集第一道月光，没有月亮的夜晚便收集星光……收集起来的，然后织成衣服……”
路西华吹了声口哨，他说：
“我还在想，你要到哪里才能收集到这些不属于天界的光滑，原来是到人界去找的？”
“嗯！人界跟天界不一样，那个世界呈现着白昼与夜晚的循环交替。有光，也有黑暗，一切的事物都是对比的。”耶莎儿说。
“那就跟我们双生天使一样了嘛！”
路西华吹吹口哨说。
“我想……人界之美，就在于它的时间流动所产生的变化吧？”
耶莎儿笑起来，笑容甜美稚嫩。
白昼与夜晚的交替——
加百列想起自己刚才所想的——
天界的黑暗都到哪里去了呢？
无声，没有答案。
“收集了多久？很花时间吧？”
路西华看着那件衣服，又问。
“大约一百个人界年吧……”
耶莎儿侧着脸，不太确定的说。
“哇！”路西华发出一声感叹，转头对加百列说：
“加百列你听听！耶莎儿为了做你的衣服所费的劲儿——”
在一旁的加百列却恍若大梦初醒，愣了一下，然后才笑起来：
“抱歉，我没注意听你们在说什么……我想我可能漏掉了一段话，对吧？”
“唉！你怎么可以这样心不在焉？耶莎儿她……”
路西华费劲的将刚才问耶莎儿有关这件银色长袍衣服的制作过程，都在转述一次，心想加百列怎么可以错过那么精彩的内容？
耶莎儿知道加百列心不在焉的原因是什么。
虽然，他如此尽心尽力的为加百列做这些，对这位美丽崇高的大天使来说，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加百列有属于他自己的，最重要的双生天使——那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存在……
这些意念深邃，幽暗，在神的威光之下，只得藏匿起来。
“穿上吧！加百列！你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耶莎儿听见路西华在劝加百列立刻换上他新做的衣服，因此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我改天再换上吧……”
加百列笑着说。这算是软性的拒绝吧？
“我现在就想看啊！”
路西华笑眯眯的将手攀在加百列的肩上，然后将加百列拉起来，没经允许就去解他胸前美丽的带结和线扣。
耶莎儿看见他心爱的大天使一脸无奈，站起来乖乖得让路西华将他的银灰色的长袍解开。
当路西华将加百列的衣服自胸前摊开，自肩膀往后脱下来时，耶莎儿突然脸一红，迅速的低下头去。
耶莎儿没有服侍加百列更衣过，因为加百列一向自己动手。
现在，耶莎儿有点紧张，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不由自主地又抬起头来看着他心爱的大天使。
加百列有着最美丽，最柔和的长相，五官美的毫无瑕疵——
若说有人硬要挑剔，会说路西华和沙卡利曼耶尔过于冷酷，米凯尔满脸自信过度，拉斐尔高深莫测，尤利耶儿不苟言笑……但是，总没有人真的可以去挑剔加百列！
此刻，他长长的浅金色的头发顺着身体直泄而下，轻轻的披在身上，直到他的衣服整个被路西华脱下，露出美丽的身体时，路西华忽然转头说：
“耶莎儿，过来帮忙呀！”
耶莎儿吓了一跳，过一小片刻才红着脸将手上的衣服捧过去。
“加百列，你真美！”
路西华以欣赏的眼光扫视加百列那美丽的身体，笑着说。
加百列没说什么，同样的赞美对他来说已经太多了，显然这些形容词都只是丝毫不起眼的附加赠品。
正当路西华将加百列的长发往旁边收集拉齐，要将这件充满日月光华的衣服穿到他的身上去时，窗外传来一声暴喝：
“路西华！你在对我·的·加百列干什么？
只见米凯尔怒气冲冲的跑过来，跳进窗台内，用力将路西华推开，挡在加百列前面作出捍卫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加百列”前面已经被米凯尔冠上“我的”了？
“为什么脱加百列的衣服？”他质问。
路西华头冒青筋——他不懂为什么米凯尔总是有办法将他惹毛，他说：
“……谁在脱他衣服，我再帮他穿衣服。”
“如果没有脱衣服，哪里需要穿衣服？”
“别吵！耶莎儿帮加百列做了一件新的漂亮衣服，我正要将它换上……”
“为什么是你来换？我早就知道你对我的加百列有企图！”
“请问一下——”
路西华支着额头，同样不明白为什么，只要米凯尔加入，话题就会变得很奇怪。他提出疑问：
“什么时候，加百列变成你的了？我说过了，我只是要帮他换上新衣服……”
米凯尔更生气了，伸手阻止他再说下去，说：
“不用你，我来！”
转身变个脸，米凯尔笑盈盈的，双手就朝加百列环过去。然而还没碰到，米凯尔就被路西华一脚自背后踢开，他冷冷得说：
“你来才更危险！”
看着两个人又扭打起来，加百列耸耸肩，自己将衣服接了过去——
长袍不太容易穿，特别是加百列头发这么长……他笑一下，为那柔软的质地披上身那种舒适的感觉着迷。
慢慢穿总能穿好它，等着那对宝贝双胞胎停下来喘口气时，加百列已经将美丽的新衣服穿好，扣好，并且系上典雅的腰带了。
一身的月光与星光织在身上，加百列显得更加美丽。
且不管米凯尔与路西华相互以眼神指责对方坏了好事，这件衣服的效果在加百列身上真是展露无遗。
最高兴的莫过于耶莎儿了！
看见他辛苦所做的衣服让他的加百列席下更加美丽，他打心眼里感到兴奋，心里盘算着，下次还要做更美丽的衣服献给他心爱的大天使。

第三章 星月光华

你是我永不凋零的星月
永不泯灭的恒久……

之一　沙卡利曼耶尔……

沙卡利曼耶尔回到天界。
他自人界那一座镶嵌着美丽精灵王的火之炼狱归来，心情沉重无比，坐在自己的宫殿前发呆。
那是一段撼动他心灵的奇遇，他在初生的人界，一座火山岩浆洞内，发现了一位正在结晶化的精灵王……
因人界的诞生与精灵界产生撞击，精灵界整个被击散在各个空间，不少精灵因剧变而死亡，化为晶石，火之精灵王沙拉曼德也被牵扯到这巨大的变动里……
永恒生命的死亡，竟是如此绚丽，又是如此震人心魄，这远远超过了沙卡利曼耶尔所能想象的。
天界的花园各类的花朵争妍着，颜色美妙，光晕笼罩之处，还产生出七彩的炫光。
不过，他无视眼前的美景，因为对他而言，最美的事物似乎将要悄然而逝——他觉得狼狈，因为穷他之力也无法阻止。
加百列自他身后靠近，坐在他的背后，将身体靠在他的背上。
他美丽的脸贴在沙卡利曼耶尔金银交织的头发上，样子亲昵，一如往昔。
“你最近怎么了？”
加百列轻声问。
“……没什么。”
沙卡利曼耶尔回答。
若说路西华善于用自己冷酷的外表掩饰自己的内心，那么与路西华相似度十分高的沙卡利曼耶尔在这一点上就显得稚嫩许多。
加百列知道，若他愿意对他说出一切，那么事情会变得更简单。
然而就如他所了解的一样，沙卡利曼耶尔却一直都不说……加百列觉得怅然若失，因为这等于自己无法出手帮忙。
“你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上忙的？”
加百列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双生天使，他还是自己提出问题了。
抚摸着那细致的脸，沙卡利曼耶尔以那蓝色眼瞳回视加百列，经过缓慢的时间流逝，他才轻声地说：
“你能使时间停止么？”
“停止谁的时间？你的或我的？”
加百列握着沙卡利曼耶尔触摸自己的脸的手，感觉他停下了动作，又轻声问：
“……亦或是谁的？”
一时间，沙卡利曼耶尔没有说话，只有一阵又一阵令加百列心慌的叹息。之后，他拥住加百列，一句带着歉意的话语吐了出来：
“对不起！我对你太严苛……”
“你没有！”
加百列赶紧说。
不过，沙卡利曼耶尔微微一笑，继续说出自己心中的歉疚：
“……我本来，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随便要求你，即使你是我的双生天使……我知道你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我无权对你要求什么。”
没有说出口是因为——他自己办不到的事，怎能要求加百列帮他呢？
然而，许多事没有说出口，意义也就丕变了，事后亡羊补牢，不啻越描越黑。
“沙卡利曼耶儿……”
加百列捧着他的脸，低声地问：
“你究竟在悲伤什么？我自你的眼底看见了前所未有的忧惧，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忧心忡忡？我能帮什么忙？”
沙卡利曼耶尔没有说话，。
岩壁上，火红的熔浆中，巨大晶簇里的精灵王沙拉曼德……
那影像缠绕着他，淹没了其他所有的思潮——
他几乎一动念头就想要见他，跟他说些漫无边际的华语。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经过了许久的时间，他几乎只要一想到就飞往沙拉曼德的身边去。
如今，他想要一拥那即将消逝的存在，但他已无法近身！就连与之谈话都无法遂愿。
沙拉曼德早已经说过：沙卡利曼耶尔与精灵王自己所面对的，并不是火海与流动的火河，而是永恒生命的死亡过程……
他紧拥着加百列，就像他极力想要一拥沙拉曼的一般。
他之所以无法靠近那位令他一见钟情的精灵王，是因为那火海中的时间之旅，与大天使身上的永恒已经发生了难以逾越的错身了！
他再也无法与他相对，谈话，心灵交流了！
他想——会不会在沙拉曼德消竭化为晶石之前，他都无法在接近他呢？那种近在眼前却触摸不到的距离，远比天边的东西更加不可捉摸。
沙卡利曼耶尔紧拥着加百列——他的双生天使，这一连串的遭遇令他首度产生软弱的体验。体验自己即使身为大天使，仍有许多事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沙卡利曼耶尔低声说。
“你真的不明白么？”
加百列用那对美丽的海蓝宝石看着他，问：
“你存在的意义就是——你是我的双生天使啊……”
第一次， 沙卡利曼耶尔低下头亲吻着加百列。

　　　
之二　独思
耶莎儿漫步在天界的花园里，一下子缓缓走来走去，一下子又坐着叹息，状似无聊。
每当加百列去找他的双生天使沙卡利曼耶尔时，就是耶莎儿最感寂寞的时候。
耶莎儿一如他的名字“静”一般，静静的等在加百列的宫殿前，像个冀盼主人回家的宠物——米凯尔就曾经笑他是一只乖宠物。
耶莎儿低着头，什么事也不想做。
他知道，自己在嫉妒着沙卡利曼耶尔……
耶莎儿不喜欢沙卡利曼耶尔，觉得他冷酷，骄傲，自大，觉得他面无表情，行事我行我素，觉得他孤僻难以亲近，眼光锐利……
然而——
耶莎儿更加清楚，他不喜欢沙卡利曼耶尔最大的原因，只不过是——他是耶莎儿最喜欢的加百列的双生天使。
这位可爱的，如少年般的小天使低头叹气着，细瘦的双手紧握，手指相互绞缠，放开，绞缠，再放开。
除了嫉妒，他还能做什么呢？
这锥心之痛一定是他该受的惩罚！——因为他没有双生天使。
耶莎儿的头更低了。
当他更形成意识时，他第一眼所见的人，就是那无与伦比，比所有闪耀的事物都迷人的加百列，几乎是在同时，他就深深爱上了那位大天使。
他宁愿自己是加百列的唯一，宁愿自己没有双生天使！
——这些幽暗的思潮与事件，他已经藏在心头许久。
耶莎儿摇摇头，拭去脸颊上偷偷流下的眼泪，然后跳下原本所坐的石栏，朝着沙卡利曼耶尔的宫殿走去。
一路上他遇到了同是现象天使的以赛亚，还被他撞得满头包。
“耶……耶莎儿，你要去哪里啊？”
撞到人被弹到树上的以赛亚，边挣扎边问。同一个方向也来了走路东倒西歪的玛西亚，他边走边问：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么，耶莎儿？”
即使不太会走路，他还是十分爱凑热闹。
看着以赛亚和玛西亚这对难兄难弟，耶莎儿觉得不可思议。
走路有那么难么？
飞行不是天使的天职么？
他用漂亮的墨绿色的深眸看着这对双生子，虽然耶莎儿不讨厌他们，但也谈不上喜欢。他对加百列以外的人完全不带喜恶感。
“我有其他事情，你们别跟过来！”
他用细腻美妙的声音，轻声，冷漠的对两人说。
耶莎儿说完就走了，不理会那两个活宝同伴，朝着自己想去的地方前进。
“好孤僻的家伙！”
被冷漠的对待，以赛亚不免头冒青筋。
“……我好不容易从那边走过来，可是……耶莎儿却又走了。”
摇摇晃晃如喝醉酒走路的玛西亚晃过来，说。
他们俩一起看着耶莎儿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才有出声：
“哼，我是看他没有同伴可怜，才飞过来跟他说话耶！骄傲又乖僻的家伙！”
以赛亚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要飞下来，但翅膀被树枝卡住了，无法得逞。刚刚撞到耶莎儿的力道太强，一下子给弹到树上去，自己也不知道要在树上挂多久。
“可是……我觉得耶莎儿好可怜哦！他没有双生天使耶，一定很寂寞……”
还不太会走路，终于跌趴在地上的玛西亚说。
“可怜？”以赛亚蹙眉道：
“那句话怎么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没有双生天使，说不定问题就出在他自己身上！”
以赛亚难得说出寓言般的话。
“才不呢！可怜的人就真得很可怜！”玛西亚反驳说。
“可恨之人才一点也不可怜！”
之三　溃散的星光与月光
边走边想写有的没的，耶莎儿对于经过身边的天使们的招呼视若无睹，因为他的心思紊乱，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与身边的状况。
这当然又惹来一堆指责他骄傲的闲言闲语：
“跟他打招呼竟然都不回！”
“好骄傲！以为加百列席下留他在身边就骄傲么？”
“跟屁虫！”
对于那些尖酸的言语，耶莎儿听而未闻，那些话一样无法进入他的心中。他对四周的事物一点也不关心，他现在只想见到加百列！
然而……不该来的疑问，却突然在心里产生——
找到加百列又能怎么样？自己只是个小小的现象天使，又不是他的谁，在彼此感情深厚的双生天使之间，耶莎儿也只是个外人罢了——
这个念头令他差一点当场软了脚，跌坐下来。
耶莎儿双眼挤满眼泪，在天庭美丽的光晕下暗自悲伤。
他是孤独的，在这辽阔的世界中，荒芜的神之领域里，他只有自己，没有另一半——
这真的使他悲伤么？这真的使他感到孤单么？
他的确觉得孤单，特别是：这个结果出自他自己的手。
什么使他悲伤？耶莎儿不知道，但是加百列不属于他的这件事更加令他难过，若他没有做“那件事”，或许现下他不会独自品尝这苦果。但是，他是不是依然会感到寂寞？
没有答案。
因为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耶莎儿独自吞咽自己的罪恶……
还有谁知道事情的真相？
大圣堂里的至高存在——他知道这件事么？
——耶莎儿不确定，因为他是趁着他处于沉睡状态时做那件事的。他不敢一再回去自我检阅那一刻的罪恶与所有的细节……
耶莎儿的双生天使“动”，灵体未凝聚便已被击碎消失，散落人界，令人界的生命力更活化，这个结果就是——让人界的生物变得好战，因此战争四起……
这是他做的……
他记得自己将“动”的灵体移动至神的思考轨道上，任由神的精神座驾——暴乱天使基路伯（cherubim）在奔驰之下将他击碎……还未生成形体便已殒灭。
“……现下，我得未得不到某物而伤心难过，这一定是惩罚！”
——他背叛自己的双生天使，害死自己的双生天使的惩罚！
耶莎儿流下眼泪，为自己那无人分享的罪恶哭泣。
神知道么？他不可能不知道的！这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他那无边无际的知觉？
但是……神若是知道他所做的肮脏事，又为什么不处罚他呢？
他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知道他要自由，所以他选择舍弃了牵绊。
纵然拥有双生天使，但他并非是自己的唯一，这又有什么用呢？
耶莎儿几乎确定，他是为了见加百列，为了与加百列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而诞生的！任何物换星移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走到了沙卡利曼耶尔的宫殿，进到那雕琢美丽的门厅巨柱旁，耶莎儿考虑了许久，对于要不要踏进大门——
耶莎儿从未来过这座宫殿，只有在加百列来拜访他的双生天使时，他才会偷偷的在宫殿外，远远的一片大花园的那一头流连等候。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进去过，算起来，这是他所嫉妒的人的住所啊！
但是今天，他心中的渴望，达到了一个再也无法平复的临界点，耶莎儿往宫殿里面走去……
耶莎儿走过石柱回廊，听见了一些细碎的低喃，然后，他看见他自身无法想象与承载的——足以令他疯狂的景象——
他看到宫殿内的一处天井，下面有座小喷泉，一个小花圃，旁边的石造平台上有两个人影……
沙卡利曼耶尔揭开了他为加百列所编织的那一件星月长袍，并弃置在离他不远的地面上。
他看见这对美丽的双生天使互相拥吻，爱抚……
这位有着金银双色头发的美丽天使，虽然也仅是亲吻他的双生天使，轻抚加百列那美丽的身体——他明白——这些仅是极为柏拉图式的，但这也已经超出了天使所可能会做的举动了！
当沙卡利曼耶尔的手拂过加百列那细致的胸膛并且轻柔的停留时，耶莎儿所能忍受的极限已经到了尽头！
耶莎儿在那两人忘情的享有彼此时，缓缓的走近，他要用尽意识力才能阻止自己冲向前去隔开两人的冲动
“……加百列席下……”
低声如耳语般的呼唤，却怎么也唤不出口。
他颤抖的轻轻拾起那件星月长袍，无声的快速冲出这座宫殿。
来到天界的边境钻石谷，耶莎儿将他手上那件以月光，星光编织的美丽长袍撕开，再撕开，再撕开……
那美丽的光划破了他的双手，但他视而不见。
一片片衣服的残片自他手中飘落……
这些衣服的碎片缓缓脱离他的手，那月光与星光所凝聚的银色丝绸便还原为月光与星光，缓缓自钻石谷降下，和着他的泪水，会到人界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