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和静
第一章『2』
嘿,真还甭提这码匪事……
张德贵自打从腊月起捣腾粮食,就有了些积蓄,他也更精明能算。他盘划着本钱有了,跑的更远,才能赚到更大的差价。于是,就跑到绥化更北边收粮,贩到哈尔滨那边,供给城里。一个冬天下来,积攒的够开家铺子了,大城市的生意他竞争不过那些大寡头,就琢磨还是做“鸡冠子”好,便重返北团林子。
干啥呢,就开油坊。
豆油,千家万户都得吃。张家油坊内,没几天大宗客户就多了起来,储备的豆油见了缸底,还得紧急出库几缸,伙计们正忙着抬抬挪挪的,大车店的冯二来打油了,说:“掌柜的,打一斤豆油,涨了没?”
“来了,没涨呢。稳当的,过几天,也许会。您来几斤?”
“这天冷呀,手象被猫咬的一样疼。抱着我的油葫芦,这家伙跟随我几年了。老伙计了。功劳苦劳全部有呀。就为打几吊钱的,一大早就来你们张家油坊门口等着,这不你才拉开门闩,我就挤进来了,外边真奶奶的冷,小西北风打的人的脸猫抓似的疼。”
冯二,嘴里嘟囔着“天,实在冷”,随身一屁股就委在火墙上,烤着手脚。店伙计在忙,哪顾得与他言语,他们只顾抬缸了。豆油都闻不到香味儿,缸与油冻在了一体,抬起来笨笨趔趔的。豆油“冻”了,油咋能“冻”住,其实,那是温度低到了极限,豆油凝成了一个油砣砣咯,像葫芦、瓶子、坛子怎能灌得进去呢,毕竟缸是缸,油缸成了缸砣砣。
张掌柜,急令伙计们把豆油“缓”开,在稍微靠炉子的地方。冯二说:“听说哈尔滨那疙瘩都涨价了?不知道真的假的?”张掌柜哪里有心思接话茬,冯二又说:“来一斤,麻溜的,别拖泥带水的。这油,一块一块的,成冰糕了,我回去还得化开,先拿你的盆子装,反正都是个上秤,盆子一会我给你送来。”
“不会吧,那准是油耗子干的,囤积了。”
掌柜的说着,提着油提馏,先把油漏子坐好,然后熟练地一提馏把,那油就满了葫芦,冯二悻悻颠颠的,唠叨着朝门外走,“真是怪!我还没见过这样的油,大豆就两个爹妈的吧?”他是在说老张,没给他用盆子装那成砣砣的豆油,那个比葫芦里的油质好。
“喂,老冯,你还没给钱呢?”
张掌柜,喊了一嗓子,冯二也愣了个神,喏喏地说:“喔,没给钱,你说我这记性,哦,忘记了。这人啊老了不中用了。”
“呵呵,吸大烟你咋就不忘呢?”
“对了,我吸烟去,一会钱给你送来。”
刚走出门,就听到里面,说:“冯二这人算完了,准回去磨叽他老婆去了,借买油盐多要点钱去逛窑子。真是的,人都往好里活,他呢,偏糊里糊涂,把钱不少地往外花,给了女人。”
店伙计小四,接话,说:“他一点都不糊涂,糊涂还能有钱吸大烟。”
“也真是这个理儿,可他哪来的钱呢。”
张掌柜,一边用抹布擦着柜台,一边哈腰挪着豆油桶,又把算盘摆正,最后端坐在堂口,一副威严正襟的架势。数着零碎的钱,也数落着冯二:“人都是活成这样的,惯的都是毛病。”
“嘿,老板,别生气。”
伙计小四很勤快,把炉子上烧好的水,提上来,为老张倒好,沏上茶。这张家豆油还是比较不错的,在小城里,招牌头一号,生意很火。太阳挂一杆子高了,客流陆续上来,忙活起来了。
“那前面是干嘛的?弄的暴土扬场的。”
张掌柜问。刚进来的顾客,说:“干仗那?”
“谁呀,没出息干仗玩?我说他们两句去。”
是冯二和他老婆。
“别打了,别打了。吃饱撑的,没事做,闲得慌是吧?放手。亏欠的油钱还没给呢?”
“遭了,我的油葫芦,撞翻了,摔两半了?”
还好,没摔坏。那油葫芦还在雪地上,自个打着旋儿,没人去拾,众人都在看热闹。那油葫芦像在生闷气:“你们干仗,拿我油葫芦出哪门子气呀?还在张家油坊掐架。可是我怎么说呀?拉仗呀,爱管闲事的,啧啧,被闲事给管了。油都快洒了。”
张掌柜,没讨回钱,忙不迭的招管他的生意去了。
冯二的女人,撵着冯二朝胡同深处跑去。
呼啦啦的风,呼啦一声,吹散了围观的人群……
一片空静。
冯二与老张,多少有点老交情,可交情归交情,钱财他俩还算划的分明。冯二有点不务正业,老张没少赊给冯二豆油,钱更没少借给冯二,虽说晚清的大铜板比现在毛得很,冯二把钱花成了淌水似的,冯二的老婆就找老张媳妇秀珍合计,叫老张别借给冯二钱。
事情的原委就这样。
冯二尽日游手好闲,还好吃懒做,身上五毒可谓齐全,除了没有胆量去偷,他有贼心没贼胆,比起他好色调戏女人的本事,他的偷技绝对拙劣。人嘛,哪能跟尺子一样那么齐整,本事有大有小,长短不一。常言道:好人不长寿,癞人活不够。对于冯二来说,这话颠倒了个。绥化小镇,有条小巷子,两边都是妓馆,那片区域位于老城东直路南侧路东,叫八卦街,相当于现在西方国家的“红灯区”。在中国古代与清朝末年,以及民国时期,妓女产业始终是中国许可的行业。冯二呢,就经常出入烟花柳巷,他不偷窃,不赌,吸点大烟泡非常有限。呵,怪材也。黑土地净出怪材。色瘾居然是克制大烟鬼的良药,在冯二那里。
老张纳闷:“这几天,冯二哪去了?”
小四说:“浑身大疮,烂的化脓。听说他前天夜里扛回家一个女尸,奸淫了那女尸,浑身就开始溃烂,唉!一个好端端的活人,烂的个不成形。第二天就不喘气了。等他老婆领着儿子从娘家回来,冯二还抱着那女尸呢。有人看见那女尸贼漂亮,官府的说那是具几百年前年古墓里的,说不定是个什么公主呢。”
真似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老张拍了下发白的脑袋,说:“怪不得冯二总有来钱的道,他是个盗墓贼。”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又多了个不吃豆油的,可亏我那些钱……唉,甭提啦。”老张哀叹冯二不吃小米,不如说是怜悯冯二的老婆与他年幼的娃娃。老张正说着,抬头就见冯二老婆领着孩子来了,说要在张家油坊做长工,以抵债,老张看着打心底里难受,便将这母子安顿下,吩咐下人好生照料,休息些时日,待冯二丧期过后,再做工也不迟。此类善举,老张做过多次,故而老张是这四里八乡有名的“张大善人”。冯二的孩子,歪着嘴巴,吃饭挤兑着眼皮,大伙都叫那孩子“冯歪嘴子”。
就是后来萧红小说《呼兰河传》里的磨匠“冯歪嘴子”。
冯二的死,在现代科学看来无非死于腐尸病毒。
→ 待续 ←
★本原创小说由和静主创,陈子华老师参与完成。谢绝任何形式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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