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依

作者：拾花女人

文章来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4cb032c30100j5yf.html

朋友几天前发来消息：后天上午10:00整时在灵隐寺由衍空法师为我做心灵皈依佛门的仪式,一个人,做灵隐寺的居士。

朋友姓顾，名宝兴，因画得一手好马，于是人誉称“顾马”，是上海画坛以画马闻名的优秀画家，因平时也擅长写点散文和诗词，又与我一起在某次诗歌大赛中获奖而认识，于是平时便有了一些文笔的交流，虽然交谈不多，但其文字与画作中那超然物外、淡定红尘、澹泊宁静的性情却得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幸得到顾先生寄来的画集，很是认真地阅读学习了一番，总不敢有所语言上的造次。因为他的画谨严工整，也萧散写意，富有意趣，秉承了中国历代画马大家的遗风，又不乏标新立异。综合观看他的那些马画，整个画面或清新淡雅，或苍朴凝重，都十分注重自然与审美主题互为融合的意境构造。在他的画中，无论是平林漠漠，远山间间，还是瀑前腾跃，柳下汀渚，都可以让人感受到一种“温静淡泊”的风致，骏马不同的生存状态与天地四时朝夕变化的山林云气相融，在虚实之间中，充满了灵性，具备了人格化审美特征，其诗意象征弥漫画面，可以引发人的诸多联想和想象空间，从而又带上了叙事性的特征，生动形象。而更重要的是，欣赏他的马，很少看到瘦骨嶙峋，大都是彪悍体健，肥美壮硕，不管冷月霜星下的边塞也好，还是水美草肥的江南也好，它都能够从一种特有的视角给人一种美好的感觉，让人没有凄怆悲凉的冷峻伤感，而享受到的是一种充满闲适、清幽、潇洒、俊逸、从容、淡定、富裕、翔实的美感。在古人的画里和诗歌里，马大都与战场联系在一起，而在他的画里，透过画面审视，却少了些刀光剑影的血痕，多了些明月清风的柔和，从此也可以领略出画家恬淡、祥和、美好的心境。
     因此，看到顾先生发来的消息时，我很吃惊，是否他在开玩笑，于是便问：你，要皈依？顾先生说是。我问：为什么，你不是好好的吗？顾先生说：心灵所归。我问：人不归？顾先生说：是。

于是我纳闷了，既然人不归，又何必要皈依佛门呢？我想象不出，像顾先生这么优秀的画家，却要顺着时空的灵隐道皈依佛门的情景。脑子里被一大堆的疑问赌塞着，我不禁去思考人是为什么而活着的问题。人活着就是活着，就是一张嘴，就是为了吃饭，吃饭就为了维持生命的存在，不吃饭了，还谈什么活着。而吃饭，饭从何来，就需要有粮食，就需要去耕种，当种子发芽了，长出禾苗了，结出果实了，嘴里就有饭了，人得以活着了，如此说来，活着就是一个“和”字，人活着，首先是为满足于自己生命存在的物质而活着，而顾先生缺什么呢？缺钱吗？他的一幅画都可以成千上万地拍卖，他已经有足够的财富可以活着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又看了看他照片中那沉思状的神情以及那个代表着智慧的大脑门，那是一个有思想的头颅，他能够用一支笔在水墨丹青的世界里留下自己辉煌的足迹，那是需要相当的智慧的？难道他艺术上的成就还不能够证明他的大脑相当富有吗？于是禁不住又翻起前一些日子起他发过来的以供切磋的几首小诗：

雄姿顾盼入轮台，风洗轻蹄踏燕回。龙种但求流汗血，空携苜蓿汉家栽。——《天马》

匹马西风立，悲嘶卓不群。背余鸡塞月，蹄踏雁门云。朔漠旌旗列，荒原鼓角闻。琵琶翻古调，一曲忆从军。——《琴瑟蹄声》

秋山夕落暮林深，重负盐车志未沉。伯乐提缰风啸泪，莫教病骨换千金。——《老马》

那时，读着这些诗词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的感受，只不过是几首托物言志的诗歌而已，当时并没有联想起那么多的思想或内涵，也没有联系他的诗歌去看他的画，看诗只看其塑造的马的形象，看画只在意他画中那些恬淡悠然的画面，而忽视了他画面背后所隐含的祈愿。当惊异他皈依佛门的消息时，我不禁重新去审视他的诗与画，蓦然发现他轻松画面背后竟然隐藏着一个丰富沉重的内心世界，原来，在艺术家轻松的艺术形式背后却饱含着一颗如此沉重而忧思的赤诚之心啊。那怀古之忧思、那卓尔不群的悲吟，那知遇之思的咏怀，让我读出了一个有责任心的艺术家博大厚重的情怀。于是，又去阅读他的《永恒的微笑和永不跪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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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瑰丽的宫殿长满芦苇，如果棕黄的命运摇动着沙岸，如果疲倦的太阳抖动着受伤的肩膀，如果苍老的世纪露出它的额角，我将寻找那颗又大又亮的新星，决不留下悔恨的许诺。

如果我注定在这里生活，我将用一千零一夜的辗转堆积，在弹指一挥间，垒成十二级台阶，砌叠十二座红墙，建十二只飞檐，雕塑十二尊罗汉，在每一页天空上，镶嵌成秋天里深红的琥珀。

于是，又去阅读顾先生在全国10多个省市和地区的诗歌\朗诵协会举办的"2009中国首届“红舞台杯”诗歌\朗诵艺术节"中获得一等奖的诗歌《黄河长江在汉字里》：

黄河长江/划就了硕大无比的圆周/汉字就是那拉长的半径/我愿是人字的圆规/把半径拉长拉长/让圆周扩大扩大/黄河长江在何处/在汉字的辞海里/黄河长江在何处/在我追求的生命里

——在顾先生的这些诗词里感悟，毋庸多言，我明白了一个艺术家艰深厚重的情怀，我明白了一个诗人包含深情的家国情怀，我明白了朋友的皈依并不是一种消极意义上的逃离，而是在博大精深的佛家经典里去放置一颗充满和谐与宁静的思想皈依。佛门，对一般的皈依者来说也许就是一个修心养性的淡然净地，而对于一个有着则如此悲悯情怀的艺术家来说，佛门，同样是一道深邃厚重的文化艺术之门，当现代文化与那几千年佛家的文化积淀相对接的时候，不仅是人生精神意义上的升华，而且必将孕育出一种文化的新思维、新理念、新生命，赋予其一种新的内涵。心在禅与火的锤炼中落定，一切都静然肃穆的时候，人才有可能找到到生命的原本，一切事物才会在心灵的佛堂找到心灵的佛祖！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再次仔细地去打量这个享誉上海画坛著名画家的神情，竟然发现他的确有点沧桑了，那藏在镜片背后的目光在注视什么呢？那隐约褶起的皱纹饱含了岁月之重，那闪发着智慧的大脑又在思考什么呢？也许他在思考一个简单的世界，那里生活着一群简单的人群，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虽然吃的很清淡，穿的很朴素，住几间土木结构的老房子，出的门外是青青田野，还有几匹悠闲的马，回到家里是几声鸡鸣，还有一杯淡淡的清茶或一壶水酒，但是，那里却很宁静，很温馨，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随和，完全没有尘世间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甚至血流成河的残酷，那里是一个充满了温馨与甜美的安适祥和的世界，是一个人们可以肩并肩站在一起诉说自己心声的地方，是一个让人拥有纯净完美的友好纷呈的空间，那是一个让人“和”而又“谐”的世界！在那里，暖阳普照、万物复苏、草长莺飞，一切都会以欣欣向荣的姿态让他心旷神怡……

当我用这样的方式再度去揣摩顾先生的画时，我似乎明白了他画风里所隐藏的精神，那天地日月皆于我心的超然之气在几笔疏朗俊逸的线条里勾勒出了一个和谐美好的愿望，那不只是自然的憧憬，更是人类美好的精神归属，我这样想着的时候，似乎看到顾先生去接受拜佛仪式时灵隐寺院那清幽淡远的意境：

画家沿着那条石板道，穿过那个两峰挟峙，林木耸秀，云烟万状的山谷，菩提铺满了小径，梵音在空谷里回荡，云水缭绕于耳畔眼前，那巍巍殿宇，森森古木，在晋唐的沧桑里站成一种精致，在泛黄的经卷里以慈祥的姿态普度着世人的懦弱和灾难，佛祖端坐在莲台接受香客远来的朝拜，那时，岁月是没有边际的辽阔的海，心在禅经与烛火的摇曳中想象中看到生命的原本，一切事物此消彼长．无论是浮萍相聚，还是刻骨又铭心，一切都在心灵的佛堂找到了皈依。

是的，正如顾先生所说，当他跨入灵隐寺药师殿的那一刻，一切尘埃落定，一切都静然肃穆，门外已是昨天.....

                                                 2010.0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