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背夕阳红欲坠

写《秋凉之二》时，第二句开头想的是“九月晴空少烈阳”，但在网上发表时忘记了原来想的，就改为“时近秋分少烈阳”。晚上记起原句时突然想起古人的词作中有“雁背夕阳红欲坠”一句，结果就写成了“雁唳西风负夕阳”。残红照在雁背上，那当然就有背负夕阳之意。于是就有了下面的诗句。

三分暑热七分凉，雁唳西风负夕阳。

一路焦黄悲落叶，满园肥硕待厨香。

身强不畏朝晨冷，廪实何忧暮夜霜。

百日辛劳当有报，四乡箫鼓竞登场。

可“雁背夕阳红欲坠”一句是谁的呢？我却记不起来了。想去查查书，可是目力是这么地差，去查谁的词呢？这就想到我真的已经到了夕阳之年了。很多句子记不起来了，有时偶尔记起来却又记不起是谁的，更记不起完整的诗作。这时候真的有点红欲坠的感觉。能记起，是有一点红，可记不全则是欲坠。

今天天快黑了，又到田间去帮着老妻插油菜，回来后就有点手发抖，这就感到自己真的老了。现在坐久了站起来时，一时不能行走，必须站好一阵才能走动。可是每天还作七里行，甚至走得更多。今天就走了十多里。对我这样年纪的人每天走这么多行吗？是不是过度地使用自己的体力呢？也许有一点吧。看来不服老是不行的了。体力过多的消耗是不利的。

就说读书吧，这两天晚上手持着放大镜在灯光下看书，每次只能看那么几分钟就得休息一会儿。阅读能力是极不行的了。可是几十年来养成的习惯却又改不了。如果什么书也不看，眼睛可能好些。可是那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呢？书架上几千册书，本来是准备退休以后细看的。可是等到退休了，却又不安分，到私立学校打工去了。直到眼睛挺不住了这才回家来，可是学校还极力挽留，可我下定决心了，说，不能断了年轻人一条活路，把机会留给年轻的人吧。于是坚决回来了。可回来了也还不安分，又上了博客。这么不安分，可说是本性难改。

可终于有点倦了。就像一只雁，夕阳西下，天快黑了，可是背负夕阳继续飞行，还不服老。这背负夕阳的老雁精神固然可嘉，可是不尊重自然规律却也不行。古代词人观察很细微，有一点红欲坠的感觉，我想极对。雁想落下了，可能正在寻找一个适合它降落的地点吧。就好像它背上的一点夕阳红压得它只能下落。这是正是我今日的写照吗。也许我应该完全休息了，什么事也不做，就玩儿。

可是，到哪儿去玩？视力固然不行，听力也不行呀。看到一个熟人，他不叫我，我也不会理他。看不清。他叫我，我也还不一定理他，听不清，没听见。与人对谈，答非所问。人家不耐烦，自己也无味。这种了无生趣的对谈，那还不谈为好。所以谈起来时，我只是单方面发表议论，我只能搞一言堂，听不得群言。于是我就只能自我封闭了。没办法呀。

只不过也还算好。二十年前，一家医院的院长给我看病时说我到六十五岁以后可能会痴呆。可是，没有。二十多年了，离六十五岁也过了十年了，还能写出这么一篇文章，可见没痴呆。能做到这一步，还敢有过分的奢想吗？虽然背负夕阳，可也还继续飞行下去。飞到什么时候才会落下呢？我也不知道，能飞多久就飞多久。一个人也应当不甘坠落。这里不说堕落，因为堕落有一点不好的含义。而坠落则是客观情境所逼。万一到了不得不坠落的时候，我当然也没有办法，只能听从自然规律的摆布了。

夜渐深，人已眠，我也应当去洗澡了。临睡前我得洗澡。可是洗了澡却还是睡不安稳，还得想想明天的文章里写点什么东西。这个脑子总是静不下来。几十年都是这么过的日子，想改变生活的轨迹实在是难乎其难。唉，那就让生活在原来的轨道上继续下去吧。

该收笔了，然后是一杯泡奶粉，一个热水澡，上床睡觉。这一天就在枕上构思中结束，直到进入梦境。

（11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