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新的漩涡

刚推开门，一阵放纵开怀的笑，就炎暑热浪般袭人。她倚门静立，因为她发现了一个绝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那就是许毅，他正站起来对她表示欢迎。他依旧那么沉稳庄重，衣服扣子从第一颗扣到第五颗，在灯光下像五颗星在闪亮；头发仍旧梳得那么整齐；那自信而又可敬却不可亵的笑意，使顽皮的小学生见了他也会变得乖起来。他缓步走来，一步，两步，五步，十步。张贞愕然而立，数秒钟后就小步趋近，十米，五米，两米，一米，然后二人紧紧握手。

时已午夜之后，但这县级干部时常光顾的厅内灯火辉煌，正好映照得张贞的美貌胜过白天。许毅走近这美人儿的姿态，使在场者想起电影上的周恩/来。美貌之最与风度之最，就成了绝唱。所以大厅里的重叠交叉的笑语喧哗瞬刻间就变得鸦雀无声。魏天晓当时正在找座位，并未注意到全场肃然。待他发现整个大厅里一下子变得空无一人一般安静的时候，她的美人儿正快速向一个他不认识的风度俨然状貌俊美的男子跑去。他明白他的招待计划必须重新拟订，腹稿已就的致辞必须重拟，从主题到细节都必须变更。

当然，这只是片刻的犹豫。魏天晓终究是应付过许多大场面的人，马上就知道了自己应该处于什么地位，他延请二人坐下，指点泡个细茶，安排两碟物资短缺岁月所能拿得出的恰好是这厅里最好的也最不容易出台的糕点，“恰好两份”，他知道他必须隐入人丛了。

“这魏天晓为人倒也规矩。现在的干部，没作风问题的很少，可他老魏下乡，偏选没年轻闺女的人家住宿，真是难能可贵，有点像五十年代的干部。”许毅望着魏天晓的背影说。

“我也注意到了，不然我也不会陪他出来吃夜宵。我哪想吃什么夜宵，无非是还不想就睡，有个人聊天，最好。”张贞的视线也指向老魏。

关于魏天晓没多少话可谈，可一下子又找不到其他的话题，愁苦不宜谈，欢愉又太少，就只好静静地吃糕点。制作确是精美，关键是要有当时轻易不得到手的芝麻糯米。由于没有话题，他们就把目光同时转向隐入人丛的魏天晓。他们发现了魏天晓不安的目光。魏天晓发现他们的目光，立即来到桌前，轻声说：“赶快走，在门外等。”他去结帐。

文革中发生的事常常是一秒钟之前枝静叶不动，一秒钟之后就摧枝卷叶。天生丽质的张贞已经因自己的美貌而饱受折磨，于是她不顾许毅，立即就往外走，就像当年同胡昆明半夜翻墙一样勇决。倒是处在风暴边缘的许毅反应慢了一点，他还循规蹈矩地想等一下魏天晓，可他瞥见魏天晓的背影朝门口走去的时候，他自己却被一个穿军装的青年拦住。

这青年架子可不小。呢制军装当时是颇有身份的人穿的，可这青年却穿着它，虽然不太合身，不知是否“逾制”。当时穿的等级还是很严格的。

“你就是许毅？”

许毅坐下，庄重地点一点头，在自己坐下的同时，伸出手来也请对方坐下。这一从容举动使对方知道他在礼仪上失了分，只好不失时机地纠正他的过失，维护他的身价，力争打出好牌，赢得他即将进行的牌局。

许毅虽然不知道他面临的是什么，但他知道他必须先发制人。这时许毅发现这青年的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后，连忙也回身一看，原来是一个漂亮姑娘从他身后经过。初冬天气，粤北又不是长夏天气，可这姑娘穿得十分单薄，很明显是为了显示她身材的迷人。许毅知道，这青年是一个猎手，一个专门猎取姿色美丽女子的军人。张贞又碰上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