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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之祷站了起来，引起了一阵惊惶。胡秀英离苏之祷最近，身子一退，几乎倒下，陈孝和连忙去拉住了她。旺四嫂却急忙走到胡秀英的前面，好像她有无限力量可以拯救他人似的。李守槐的老婆就立即逃命，大约是怕苏之祷的替天行道行到她的身上来。

可苏之祷现在还不知道他要做的是什么。他要检验的是他自己的能力有多大。他双臂伸展，做了一个扩胸运动。可这个动作就引起了曹大宝的警惕，立即高叫“拿我的钢叉来！”

陈孝和却冷静，伸出手来，向两旁横张，拦住众人，说：“姓苏的，你不要轻举妄动。如果想多活几个时辰，最好还是坐下去。”

“你在说些什么？现在我还是政府的工作人员，是肃反办的主任。我还得回去上班呢。我被不法分子劫持了一个晚上，我也还得向领导汇报所发生的事。你想做些什么？你考虑了后果吗？”

“可是你到了金龙乡，情况也就会发生变化。金龙乡的人承认你是什么官儿吗？你刚才也承认了你所犯下的罪行，你以为你回去了还会当你的什么主任吗？做梦。老实坐下来吧。”

苏之祷哪会听一个农民的话。他向前迈开了一步。他面前的人急忙让开。他再走一步，人群就开始奔跑。他走到第三步，就有人高呼：“他要跑了！”

可苏之祷不管这些，他继续走着。可他见到的也还只不过是一片慌乱。他心里想：这只不过是一批乌合之众。他就从容地继续向前走去。他迅速地判断大门所在的方位，再走几步就看到了大门，也就迈步向那儿走去。

大门口有一个身体非常壮实的人站在那儿。他还以为是李元衡，但再一看，不是。完全不相同。此人手中并没有什么器械，只不过双手抱在胸前。看到苏之祷走到他身边了，这才伸出一只脚，向苏之祷示意不要再往前走。苏之祷站住问：“你想做什么？”

“不要再往前走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一直在这儿呢。我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听了这大汉的话，苏之祷笑了，说：“安全？也许你们只不过是侵害了他人的人身安全。是你劫持我到这儿的？”苏之祷迅速地作出了判断。而且他看出，他的这一判断是对的。

“现在快到中饭时间了，你也得吃过了中饭再走。到了那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接你。你是一个重要的人呀，哪能就这么走几十里路回到县里去。我们会派人护送的。”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哪些人？”

“我不想告诉你。其实，你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这里有多少人，难道你没看到吗？”

“请你让开，我要回到我的工作岗位上去。”

“不必了。”这是另一个声音。“你已经被隔离审查了。”

苏之祷向前方看去，看到了田喜祥。他认识田喜祥。说实话，苏之祷对田喜祥是很有几分畏忌的。这个人敢犯错误。他知道田喜祥又回到了区委书记的岗位上。这些南下干部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可苏之祷也是不可轻易被制服的。他问：“为什么事？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

“我不是通知你了吗？你说要谁通知你才行？何况我也知道昨天已经有人把你被隔离审查的事通知了你。你忘记了？”田喜祥冷冷地说着。

“这不公道，这是阴谋。我被人劫持的事还没处理，就说已经宣布被隔离审查。这绝不可能。我不相信。这是有人在弄鬼。我必须回到县里去申诉。”苏之祷说着。但因他非常口渴，所以声音有些嘶哑。

可他突然丧失了勇气。昨天，他回到他的房间去，好像是被宣布隔离审查。只不过突然发生了他到现在还不明白的事，让他几乎丧失了所有的记忆。可是，这劫持他的人是什么人？

“我应该回到县里去报案。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搞绑架劫持，我不能让这种非法的行动不受追究。”

“会追究的。是什么人组织这种事情？你猜到了吗？是胡介平。六区原来的副书记。你说，对他应当给一个什么处分？”

“马上把他抓起来。”苏之祷说得义正词严。

“以什么罪名？”

“绑架。”

“其目的是什么？”

苏之祷语塞。胡介平的做法无论从什么角度说都是不对的。可是方振兴却会容忍。因为胡介平做了他方振兴所想做却无法做出来的事。苏之祷知道他确实是到了必死之时了。他无法逃脱。他只能选择一条虽不能说很体面却是自主选择的路去走向死亡。

有好几十个人聚集在这儿。山下似乎还有人正向这儿走来。有新奇的事儿人们是想看的。何况这种新奇事儿是同金龙乡的事有关的。虽说就要过年了，可人们还是愿意放下手头正在做的事来到这里看热闹。现在看热闹的人都沉默不语，都在等待着事态的发展。苏之祷匆匆扫视了一下。看到的是愤怒，是恨不得马上就饮血食肉的神情。这些人的眼神是那么地让苏之祷心悸。在土改中斗地主时是看不到这种眼神的。对地主的恨只是几个喜欢打架平时游手好闲有点儿痞气的人，多数人那时保持的是沉默。可是现在却不同。人们把朱金山的死全归之于苏之祷。这帮人不会让苏之祷活着离开金龙乡。苏之祷的心发抖了。

可天本就冷，苏之祷冷得发抖，也不会有人惊奇。这是旧历年底，天是阴沉沉的，云是黑乌乌的，风是呼喇喇的，人是寒瑟瑟的，苏之祷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在这时候苏之祷转身向正殿方向走去。慢腾腾的，这当然还是想去原来他烤的火炉边。田喜祥看着苏之褥这一奇怪的动作，什么也没有说。

苏之祷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突然加快了速度，向正殿前边的石柱冲去。可人们几乎都认为他是想冲进正殿里面去，纷纷跑到殿门口拦住他。只有宋根生知道了他的意图，一下子跳到了苏之祷的胸前，还一把抱住了他，大声说：“想死吗？没这么容易！”

人们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苏之祷说声谢谢，又说：“对不起，发生的事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些什么事了。”

田喜祥下令把他押到县里去。苏之祷大声说：“我自己会走的，不要胡来！”

他没被逮捕，当然不能胡来。田喜祥也只能让苏之祷自由地走着。怀仁跟到了大门口 。胡晴轩看着怀仁问：“你认识他吗？”

怀仁当然没听清楚胡晴轩说的什么，他自言自语般说：“要去阴间有路万千条，去得迟了只有路一条！”说完，转身进殿去了。胡明轩也没同怀仁纠缠，让他进去了。人们也就都看着怀仁进去。

然而就在这时，苏之祷正走到了两株大枫树之间的桥上。桥的一侧是李子清原来住的那间房，另一侧是深深的茅草荆棘灌木。桥栏很矮。

宋根生走在苏之祷的背后。没想到苏之祷突然向旁迈出他的脚步，一下子跳进了那深深的溪涧。

张文坚还在，他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进去，那是那天晚上他时常进去躲避风寒的地方。曹家兄弟也跟了进去。

可一会儿，他们三个都出来了，说：“不见了！”